于一个母亲而言,此生自子女们托生在她肚子里的那一刻起,她此后一生的心血,便已经确认了付诸的对象,始其比性命更重,宁死不会遗弃。
待十月怀胎分娩之后,母与子的肉身虽已分离,但孩子依旧是长在母亲心头的命根子一般,其受的每一点痛楚,不管是心上还是肉身上的痛楚,便也都会在她的心间翻了倍地痛上一痛。
此刻的文夫人便是如此,儿女不睦起了争执,女儿一意孤行要往那火坑里跳,儿子为阻挠而身负刀剑之伤,两者皆是愿碰个头破血流都不愿退让,独不腾出心来想想她这个做娘的手心手背都在受钻心的煎熬,以一瘦弱之躯,生生承受着她二人的痛。
无独有偶,虞昭自小到大家境贫寒,衣食再是不济,却也是被自己那瘸了腿的娘亲豁出命来爱护关切着长大的,至今已是深深看过了为母之人那默不作声的伟大,所以此刻对眼前文夫人所痛,十分也能感触个八九。
且如今时过境迁,虞昭自己也是个腹中身怀骨肉血脉的女子了,看过文夫人此时为文渊文罗两个孩子费尽心神艰难地求援寻助的辛苦,再将心比心,心中也不免产生了点共情之意,不由亲自起身离了尊位,上前想将文夫人扶起,边走边坚定与她道:
“夫人千万放心,此番确实是文罗太不懂事了些,凌锋不思悔过,蛊惑文罗毁令交权一事,其性质极其恶劣,已经是关乎军政要事,陛下和诸朝臣必定会出手干涉阻止其,待局势稳下后,本宫也会传召文罗入宫面谈,势必会尽权利劝她认清凌锋其人那为人不端的品性。”
“臣妇无用,今生一切希望,就全仰仗娘娘了……”
痛至极致,文夫人悲楚不能自已,随出口话而潸然泪下,抓住虞昭的递过来的手后,却也并未收了大跪之礼,继续保持着恭敬的姿势,悲声恳求道:
“只求娘娘能怜悯,哪怕陛下真要收了文罗的军权,臣妇也是不在乎的,只万万不能让她的一辈子栽入凌锋那等蛮横不知事理的人的手心里,再有,还请娘娘信臣妇的话,文罗如今虽成了个被猪油蒙了心的混账,但臣妇担保,她的本性实则是善良的,若她因此事,而触怒了陛下,关键时刻,还请娘娘帮着说说情,定要保住这孽障的一条命才好,臣妇感激不尽。”
“知道,本宫自然知道,答应夫人就是,夫人快请起吧,”
眼观此情,万分感触涌上了虞昭的心头,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说出拒绝的话再去惹眼前已是万分失意缠心的文夫人的心中不安,连声应下请求后,连忙与卓姚一起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也顺道在旁坐下继续安抚着。
冷静了片刻,文夫人粗喘着气,可算将方才因情绪暴起而激起的心闷缓过来了,眼前目光变得清明,见虞昭不端着皇妃的架子,还这般贴心过来自己身旁递茶顺气,深觉感激,加之见她与自己女儿的年纪相仿,又觉亲切,拉住她的手,便迟迟没有收回来,继而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向她吐露心声。
“娘娘,我是实在怕了,知女莫若母,我最明白,文罗这孩子自小到大,便是个好强性子,他们父亲离世后,我,她兄长,她,孤儿寡母三人相依为命,最怕沾染上人情是非一个不小心会惹祸上身,所以我只想让他们平凡了却一生,从来就只会一昧劝他们莫出风头莫图名利,
偏偏文罗是个倔强的,少时为哄我开心,口上时常是依从,行为却从来不依,逮着机会就想惩恶扬善展现威风,或是总说要去战场立个大功圆她的将军梦,就连做梦,她都会念叨着放不下。
上天眷顾她,她是好容易才得了先帝赏识,如愿离了围场上了战场,我也是好容易才说服自己,让她今生由她心愿而去,可如今再看,她却如被灌了迷魂汤一般,要为了那样一个自大狂妄的男子,把苦苦追求到的荣誉尽数奉还,这怎能让我不心慌,怎能让我不痛心?到底谁能明白我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