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个就是小姐口中的金太郎?”站在邻居家的后门栅栏外,三日月大人看着栅栏那一边被绳索拴着的金太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是啊,以前小一点的时候,父母的管教没那么严,经常跑来和金太郎玩呢。”隔着栅栏冲金太郎做了几个逗它的表情,弯着腰下蹲着的我扭过头看着一旁的三日月大人,笑了笑继续道,“金太郎的毛很柔顺,摸着很舒服呢。第一次见到小狐丸大人就忍不住想起金太郎了,而且向他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却没有被拒绝,真的觉得很惊讶呢。小狐丸大人,果然是一位很温柔的长者。”
想到隔着栅栏也不可能再次触摸到金太郎,我索性拍了拍手,站起了身,而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三日月大人那宽大的广袖:“我们回去吧,要是因此让父亲再担心,就不大好意思了。”
对于我的话,三日月大人只是默默地盯着栅栏那边的金太郎,没有作答。就在我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了的时候,却听到他轻笑着开口道:“自前几日我便在想,小姐真是擅长让人担心……啊不,是让刀担心。”
虽然听着他说着笑话,但我却丝毫不觉得哪里有趣,反而有种他心情不大好的感觉。我小心地探出头来,瞅了瞅他的表情,斟酌了一下语言才谨慎地开了口:“那、那个,三日月大人,我是什么行为或是无心之言令您感到不快了吗?”因此而产生强烈的不安感,我的语气不由急切了起来,“如果我某些地方令您觉得不满,您不必过于在意我的想法,直接向我提出就好。由于我太年幼,尽管一直以来父母都在对我进行言行方面的教育,但是我平日的某些举止还是会显得很幼稚。因此您的指教不仅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相反还是很重要的教导,所以……”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一想到如果他真的说出那样的话,我倒真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忍受住打击。这样想着的我渐渐不再继续说下去,而后松开了抓着三日月大人袖角的手。
就在我的手要垂下之时,三日月大人却一把抓住了我的那只手,并往他身边轻轻一拽。
“诶?”看了眼被三日月大人握住的手,我愣了愣,而后脸上微微一热,连忙抬起头看向他,“那、那个!三日月大人您……”
就在我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之时,三日月大人却忽然伸出食指,弯下腰轻轻按在了我的嘴唇上:“小姐不用急于解释。”他看着我,瑰丽的双眼少见地竟可以察觉到一丝类似于不好意思的笑意,“真正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自以为是地揣测小姐的想法,真是失礼。因为很少和人相处,本以为很简单,但似乎没有所想的那么轻松。”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不管我怎么想,从认识三日月大人以来,他给我的感觉都像是一位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长者,虽然偶尔会显露出幼稚的一面,不过考虑到他的真实年纪,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我倒觉得,大多数时候三日月大人更像一位大人。说句实在的,我真的很难相信您的年纪只有一岁多呢。”忍不住轻笑了几声,我歪了歪头看着三日月大人轻声道,“如果您对我有了某些不合适的猜测,说到底还是我的错误。倘若能够让您更加清楚地了解我,那么就不可能产生什么误会的。所以说,真的要道歉的话,还是我该先道歉才是。”说着这话的我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轻轻地握住了三日月大人的那只手。
三日月大人似乎没想到我会忽然这样做,有些愕然地看着我的双手,继而用另一只袖子半掩着面,轻声笑道:“真是想不到竟然会被这样反将一军,果然不能小看了月子小姐。”说完这话,没有理会疑惑的我,他站直了身体,握住了我的手,“天都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虽然没能理解三日月大人这些奇怪的话,但是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我还是忍不住觉得开心。一时喜悦之情满溢而不由露出满足的笑脸,我使劲点了点头:“嗯!”
可能是由于三日月大人的身份很特殊,再加上曾经险些和他永别,我心里总是有种不安感,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得他不满,从而再次失去他。
扭过头看了眼我们紧握着的手,轻轻舒了一口气的我想了想,大着胆子朝他身边凑得更近了一些。
回到家中,果不其然地被父母来回打量关照了一番之后,我便被父亲叫入了正厅。怀着郑重的心情跪坐在正厅榻榻米上,看着主座上的父亲将酒宴的相关事宜一一说明,然而我的心思却全在坐在父亲一旁笑得一脸温和的三日月大人身上。
看着三日月大人瞅一眼父亲,而后又好像是在模仿一般朝着我露出天真满足的笑脸,我的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三日月大人每天跟在三条大人身边模仿他的一言一行的画面——唔,总觉得似乎有些明白三日月大人明明才一岁多却和三条大人一样温和可亲、游刃有余的原因了。想来一定是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三日月大人一直默默注视着三条大人,潜移默化地接受着来自主人的“教导”。
一想到刚刚来到世上还如同孩童一般的三日月大人默默注视着三条大人并有样学样的场景,不知为何我就忍不住想要发笑。
“咳咳。”借着咳嗽掩饰住了自己险些发出的笑声,我以袖角掩唇,模样柔弱地低着头,生怕被父亲看到脸上的笑意。
“等到傍晚你们年纪小些的孩子去的时候,须加少爷会在宅门前迎接你们……月子,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本来还在给我讲宴会需要注意的地方的父亲听到了我的咳嗽声便立即停下了教诲,顿了一下后,询问起我的身体,“如果不行的话,等着你还是不要……”
“呃?!不是的父亲大人!”本来只是想掩饰一下自己的小心思,却没想到父亲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心头一惊,连忙俯身道歉,“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由于先前跌落池塘染了些风寒,其实也无甚大碍,劳您挂心了。”
“这样的话,今晚好好冲[1]几桶热水澡,免得过几日风寒变得严重,顺便也还驱驱魔障。”听了这话的父亲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道,“虽然对年幼的你要求这么多是父亲的不对,但这次在左大臣面前请你务必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闻言,顿感胸口被重物一压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俯下了身:“我知道了,父亲大人。”
看得出父亲非常看重这次的宴会,我想大概就算刚才我说身体不适难以出席,他也不会真的就让我不去参加。毕竟身为左大臣的藤原家族是京中不少品阶较低的大臣人家巴结的对象,若是能令藤原大人满意,大抵只消等他在王上面前美言几句,我入朝为女官的事就差不多可以放心了。
虽然明白父亲凡事都是为我着想,但是果然心里还是会难免觉得难过。我低头看着交叠在自己面前的双手,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入夜后,清野小姐在浴屋里为我搭好几帐,并备上了几桶热水。热水氤氲升起的水雾气弥漫了整间房屋,好在清野小姐细心地为我将竹窗撑起半边,使得雾气多少飘出屋外,身处其中的我也就没觉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