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风声呼啸,这种失重的感觉,谢芜悠不是第一次体验了。
只是之前,有李谨接住她。
这次,恐怕不会再有了。
她想起李谨曾经说过的话:
“没人会再救你了,难道你还想和我有什么以后不成?”
是啊,她们没有以后了,再也没有了。
可能结局,从一开始便注定了。
背后暖融融的,像是李谨的怀抱,谢芜悠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停止了下坠,手上的相思盈袖不知何时不见了,化为了身后的一股暖流,将她平平稳稳地放在了一座山峰上。
在她落地之后,力量散去,相思盈袖也变成了灰。
“啊!”
谢芜悠伏在地上,指甲深深地嵌土里,又拔出狠狠捶地,声嘶力竭地哭喊。
为什么,为什么,他连这最后一步都算到了!
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活下来?
凭什么要带着他的那一份活?
他这么算无遗策,为什么就不能自己活下来陪着她?
谢芜悠侧身蜷在地上,浑身颤抖,眼里已经哭不出泪水,心痛得缩成了一块,连跳动都成了奢侈。
他不存在了,他不存在了呀!
谢芜悠哭着哭着就再也哭不出来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血丝满布,看着青色的碧空,自由高飞的鸟,那是李谨用命为她换来的太平。
可是,那对于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心里的血凉了,以后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都无法影响她分毫。
“哈哈。”谢芜悠哑着嗓子笑了两声,踉跄地爬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走,时不时地被石头绊一下,甚至狠狠摔倒地上,而她却只是低低地笑着,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一般,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她可能忘了自己会轻功,也没有想到去用巫术,她只是用自己的双腿从山顶走回竹林,从清晨走到黄昏,不进米水的跋涉使她面容苍白,嘴唇干枯,她也只是淡笑着,得体地应对着各种关心的目光。
她看见圣女里的林莯雪,还亲切地打了个招呼:“林娘子,好久不见,幸好你还活着。”
“翟娘子……”林莯雪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袖口处拿出一块玉坠,递还给谢芜悠:
“这是你的玉坠,一直没有机会还你。”
谢芜悠面上挂着笑,看着那块玉坠,眼神却募地一空。
故人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惹得心尖刺痛。
“这块传家宝紫玉不应该才是谢三小姐最值钱的东西吗?怎么还有一块贴身玉坠?”
“你这个没心肝的小娘子,是你说这是我们定情信物的,我知道你不会珍惜,所以不告而取替你保管好而已。果然,丢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幸好我动作快。”
“我只是不小心攥在手里了而已。”
李谨向她求一个定情信物,却只得了一块不值钱的紫琉璃。
玉坠她有所感知,只是林莯雪被刘衾寒抓走后便切断了,如今再见,徒增怆然。
“翟娘子?”见她久久不回神,林莯雪小声唤她。
谢芜悠笑了笑,“林娘子留着吧。”
“不行,这不合适,本来你就于我有恩……”林莯雪赶忙推拒,谢芜悠却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双眼痛苦地阖上:
“求你,行行好,别让我再看见它了。”
林莯雪吸了吸鼻子不敢说话,竹林里变得静谧,本想上前打招呼的宁瑶和叶璃也悻悻然退后了一步,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谢芜悠却看了过去,眼含关切:“宁娘子,恕我冒昧,请问家中可还安好?”
宁瑶行下一礼,“承蒙翟娘子关心,他们被软禁了,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那便好。”谢芜悠额首,又看向叶璃:“叶娘子,别来无恙,你还记得我吗?”
“不敢忘记神仙姐姐。”叶璃也行下一礼。
谢芜悠深深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你母亲很爱你,只是不善表达,如果还有机会,便多陪陪吧。”
叶璃眼眶一红,答了句“是”。
谢芜悠躬身看着胡素云尸体,手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血迹从手心流出,滴在地上,晕开成朵朵血花,但她只是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梁甲一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把这段时间他们整理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空教是刘衾寒创立的,他小时候对家里的变故耿耿于怀,一直在寻找改变的方法,一次偶然,他捡到了谢芜悠巫经,便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背了下来,从此潜心修习。
他很有天分,巫力突飞猛进,但随着血脉的觉醒,他越来越没有办法正常面对谢芜悠,总会脸红口吃,甚至想趴在地上。
原因巫经并未记载,但巫族女尊男卑,他又是辅祭后代,很可能是因为天然的血脉压制。
后来,刘衾寒在修习时遇到了空,逐渐被蛊惑成为空师。
在某次与空接触时,原本在一旁经坐的刘启却进了那片领域,站在一旁看着他:
“衾寒,收手吧,洁己以进,什么时候都不晚。”
刘衾寒错开他的视线:“义父,我收不了手了。您教我的是修身,但有些事情,必须要改变,否则,心不安,何以修身?”
刘启叹了一口气:“我教你的东西,你从来没有学会过,从今以后,你不是我的弟子了。”
他的轮廓在空间里隐去,空给刘衾寒传达了危险的信号,他便也快速退出,回到肉身之时,他见到刘启提着剑看着他。
刘启悲怆道:“你的所为有违大道,有负苍生,为父只能清理门户。”
刘衾寒在这一刻明白了,为何孔夫子的画像上总有一把剑,因为儒者本来就是佩剑的,他们的刚毅,大勇,让他们随时可以为了道义奉献生命,而这不是为了他人,只是要成就自己的直。
刘衾寒转身便跑,刘启提剑追上去,混乱之间,刘衾寒用了空最后教他的法子。
刘启倒在了地上,身上没有伤口,心脏却永远停止了跳动。
刘衾寒捂着头瘫软在地上,与刘启的尸身躺在一处,就这么呆了一天一夜。
期间,他无数次拿起剑想了结自己,却没有下手的勇气。
死是最简单的,但也是最软弱无用的。
他无法接受自己亲手杀死了师父,从此更加迷信空的教义,坚信人不会死,偏执地要毁灭这段糟糕的人生。
谢芜悠身体一个踉跄,原来儒者正大光明,根本不会死在什么巫族反噬上,真正杀死他的,是空。
刘衾寒原本的计划便是夺取十二地灵石和十一圣女,再加上他自己,一同献祭,再用所有教徒的鲜血打开大阵,迎接空。
他会为每一个教徒进行仪式,借助空的力量送他们去最满意的可能性里看看。
而他能做到这个,也是因为李谨撕开过口子。
胡素云是一名空使,会写法术符咒,他一向比较倚重她,却也没想到她竟然能成为另一个空师。
一年前,刘衾寒突然得到了几段记忆,与空给他看到的不同,而是他所满意的世界的后续。
他没有做空师,但是世界还是会被空侵占,别人会毁了这个世界,而谢芜悠一定会先死。
他突然明白了,空是谎言,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一个天地,而是有他们这些人存在的,所有世界。
他们的目标或许根本不是毁灭世界,而是,毁灭人!
于是,他打算继续做空师,顺势而为,在这天送所有空教徒去死,圣女身上有机缘,轻易杀不死,但怨气够强,什么机缘都没用,他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将她们烧死,永绝后患。
他将李谨和谢芜悠关起来,也确实为了保护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