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谢芜悠掐着穆沉熙从他身边走过,他也依旧没有从那种狂喜中缓过神来。
谢芜悠和穆沉熙的衣袖紧贴,在宽大的袖摆下,她正紧紧掐着穆沉熙的虎口。
太可气了!竟然往她身上放虫子!
虫子,那可是虫子啊!
她感觉浑身的肌肤都在发痒,像是什么有脚的东西成群结队地从皮肤上走过,大张旗鼓地爬上手臂,越过脖颈,侵占头皮……
她想不下去了,但又不能喊出来,只能更加用力地掐穆沉熙,来宣泄心里的难受。
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们已经走进了太极殿,朝殿上高坐的苗政行去。
苗政本来正百无聊赖地批着奏折,见谢明诚的女儿对他而言的确算件新奇事,但到底不是真的故人,再加上心里有愧,也没能教他那么激动。
直到他看见了,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苗政激动地坐直了身子,眼里闪着精光。
有点意思,那可是他的好外甥穆沉熙啊!
虽然是晚辈,但是苗政从来都觉得这个他不是正常人。
十二岁之前,他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不是某一方面,而是方方面面。
当时他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神童,直到十二岁那年变故,苗政拼了命才保住一个他,本只想让他保住一条性命,若他能重掌大权再接回来。
不想两年之后,穆沉熙就私下联系上了苗政,与他里应外合,密谋夺权,苗政一个做舅舅的,智谋竟然全然比不上十四岁的外甥,不自觉就被他带着走,糊里糊涂地便重掌大权了。
彼时澜国民生凋敝,恢复到如今的国力,穆沉熙出了很大的力。
民间都传,穆沉熙是神仙下凡,来拯救百姓的。
在苗政看来,他的确是神仙,而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一挂。
做人做到如此程度,该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了,可他不爱美人,不贪钱权,仿佛没有自己,只是个无欲无求的神佛。
全然不像一个人,更不像一个孩子。
苗政不想见他这样,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外表下,裹的都是苦水。
他的外甥,本该快快乐乐地长大,理所当然地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不该像如今这个样子,只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大器。
但是他身边这个女孩,好像是他可以接纳,真心喜欢着的。
外甥有喜欢的女孩,要成婚了,马上就能有孩子了,真好。
苗政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摆出一张慈爱的笑脸,对谢芜悠道:
“这是明诚和翟巫女的女儿吗?生得真美,你该是最后一位巫女了。”
“民女谢芜悠,见过陛下。”谢芜悠被他的声音一惊,赶忙放开穆沉熙的手,躬身行了个礼。
“对,你叫芜悠,蘅芜定情,悠悠我心,但最重的含义,是望你无忧无虑。”苗政负手看着远方,似能窥见故人的影子,他惆怅地坐下,长叹了一声:
“你爹是很好的人,若是他们好好的,沉熙爹娘也好好的,该有多好。”
“您认识我爹娘吗?”谢芜悠看着他,眼里闪着泪光,穆沉熙又悄悄握住她的手,用温暖裹住她。
苗政点点头,“认识,你爹在朝中当了几年官,你娘也在,她和卉卉是很好的朋友,当时你们两家人经常来往,亲如一家。”
见二人的手又靠在了一处,苗政笑道:
“明诚年轻时常说要把女儿嫁给妹夫的儿子,后来见妹夫真生了儿子,渐渐就不敢说了,后来你娘怀了你,更是提都不提此事,倒是卉卉兴致很高,总打趣他说要结娃娃亲。”
谢芜悠有些疑惑:“那后来结了吗?穆王爷八年前远行至望月城,不就是为了与我退亲?”
这下轮到苗政疑惑了,他看向穆沉熙,露出复杂的表情:
“你这孩子心眼也太实了吧,那四个泼皮互相玩笑的,你还特地跑去退亲?”
穆沉熙红了脸,手心沁出薄汗:
“这种事情,怎么能玩笑?那时我四五岁,还有记忆,母亲总指着悠儿说那是我将来的媳妇,连庚帖都塞在我手上了,我怎么能不当真?”
苗政毫不客气:“卉卉就是这么个德行,你难道不知道?朕看你就是见小芜悠长得好看,自己想认这门亲事吧!”
穆沉熙脸更红了,他记得襁褓里的小芜悠粉雕玉琢十分可爱,看着他便笑,还伸着手要抱抱。
“舅舅教训地是。”穆沉熙摩挲着谢芜悠的手心,哑着嗓子回道。
“哼,你想什么朕还不清楚?”苗政冷哼,又看向谢芜悠:“芜悠丫头,明诚于国有功,朕一直未能好好抚恤,你是他的遗孤,朕本想封你为郡主,如今看着你们二人般配心里欢喜,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沉熙的王妃?比起郡主,当是更好的。”
“舅舅。”穆沉熙身体都僵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旁的谢芜悠,眼里带着希冀。
谢芜悠弹开他的手,朝苗政躬身行下一礼,答得不卑不亢,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