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荡的中心广场上,我们三人已经坐了很久,似乎是说了很多话,又似乎是没说通透。直到傍晚,我们面对落日余晖,享受着久违的情谊所带来的欢乐。
趁着愉悦的气氛,马楠向小太阳讲述了人类迁移的计划。小太阳起初是惊讶,惊讶于爆发的核战争,他很快又恢复了镇静,好像早在他预料之中似的。
“五个月后抵达?”小太阳问。
“不到五个月,已经有探测器陆续抵达了。”马楠说。
“探测器?”我很疑惑,又问,“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在这里已经生存很久了,为什么还需要向这里发射探测器?”
小太阳很冷漠,说道,“是不信任。”
他的话突然把我点醒。
人类没有为这次全面迁移做过多少准备。也许是人类的罪恶感,使人们对长期被他们抛弃的拓荒者产生了怀疑。更或者,他们担心面对未知的局面时,没有应对的手段。那些预先抵达的探测器成为人类的耳目,为扫清登陆时的一切障碍埋下引线。
我向来讨厌被人不信任的感觉,它会让我感到委屈。委屈到极点时,甚至想逆向成为那个被不信任的人,做本应该被不信任的事,然后高呼“你是对的,就是你想像的那样,满意了吧。”然而,道德感不允许我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消除内心的委屈感,所以只能委屈着求人信任,或是费尽周章地证明我该被信任。
“你急迫地想要推进全民星主计划,就是为了这个吧?”小太阳问。
马楠没有否认,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太阳又看向我,“你费劲心思帮他,是因为早知道了人类迁移的事,对吗?”
“对。”
我回答完他的问题,看着他的表情。原以为他会发怒,可他却没有,他的脸上只显出一丝失望,然后很快就消失了。
“全民星主计划,我何尝不想快点完成?”小太阳似自言自语。
然后他静静地看向余晖,用星源之力轻易地折下一朵小黄花。
他又说。
“你们认为,在全民星主之后,星源之力会被平摊下去,使单独的个体不具备强大的能量。因此使得人类降落后不会受到星主的威胁,即便是造成威胁,也是可以被轻易镇压下来。”
小太阳把那朵小黄花紧紧地贴在他的鼻子上,奋力吸进它的香气,然后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当我们举着鲜花去迎接人类的时候,他们手里会端着美酒?还是武器?”
“不会的,我信任他们。”马楠语气坚定。
“凭的什么?探测器?”小太阳问。
马楠也摘下一朵小小的黄花,但没有小太阳那么轻易。他同样嗅进花香,他说,“凭感觉。”
“就因为你觉得我们还是同类,所以你就信任他们?”小太阳扔掉了那朵被剥夺了香味的小花,又说,“他们并不一定认为我们是同类。”
主持完仪式的主席台,桌椅零乱,我拨开身前的障碍跳下台子,躺在清静的花海里悠悠地唱起歌谣。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他们停止了争论,来到我身旁躺下,与我一同唱起。
“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敞,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歌唱了很久,同时想念起家乡,想到记忆中美丽的山河,如今会是什么样的景象。我曾经的伙伴们,他们还记得我们吗?会为我们带来家乡的特产吗?
“猜疑会使我们双方端起猎枪。”我攥起马楠和小太阳的手。
又说。
“我们都曾获得过新生,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见过了那么多新奇的事物,经历了那么多奇妙的体验。更重要的是,我们曾携手并肩作战,为了平静的生活,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所有的拓荒者。现在人类又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又会见到新奇的事物,经历奇妙的体验。也许那时还会有战争,但我们仍然会携手并肩。”
小太阳似乎也释然了不少,他说,“我多希望他们的到来,是平静生活的起点。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把猜疑当成了习惯。”
“不必想那么多,简简单单地多好。你看现在,我们躺在这望着天空,这才是该有的生活。”马楠一边说一边伸了伸腰。
“楠哥,你和嫂子什么时候生小孩?”小太阳侧过身,隔着我看向马楠。
我也扭过头,问他,“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吧?什么时候生一个?”
“不急。”马楠说得很缓慢。
“真是不急吗?”小太阳不怀好意地问。
我又加了一句,“要不去医院查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