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孩子们似懂非懂的神情,老人长笑道:“回家睡觉吧!愿你们今晚人人有个好梦。”
接着从纷纷起立的小孩之间穿过,踏上通往村口的石板路。
众小孩见状直追在他身后,送这位和蔼的老人来至村口。
老人转过身来,一迭声地将孩童们赶回村中。
望着仍站立不走的沈唯,老人问道:“你不和同伴们一起回家,在这儿杵着是做什么呢?”
沈唯终于开口,道:“自阿爷去后,沈庆便没了家,如今只是天地间的一叶浮萍,只身安处便是家。”
听得这小小孩童竟能说出这样的话,饶是老人早已感觉其不类平常顽童,也不由得大为惊异。
沉吟片刻,老人再度开口:“曲水村安宁祥和,村中民风向来淳朴。有村民帮衬日子总能过,你又为何想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离开呢?”
沈唯答道:“阿爷是个读书人,平生最看重的便是家里的那两大箱书籍。庆自幼跟着阿爷读书,明白了许多道理。”
“如今阿爷既去,庆再无牵挂,祈愿老前辈垂怜,携庆离开山村。”
老人听完沈唯的话,又再次问道:“你所求又是为何?”
沈唯坚定的说道:“庆所求者,唯有自在二字。内无安身立命之忧,外得逍遥无拘之乐。”
老者闻言,击掌赞道:“好心气!不过你为何找我?不要说什么没有其他人来往山村的废话,少年你且仔细着回答。”
沈唯答道:“我见老前辈既能独自行走于这动荡世道,面对我们这些山村顽童都是和蔼以待,必是那游戏人间的异人。庆自不愿错过机会,情愿赌上一次。”
老者蓦地一声长笑,笑声直震得村口大桑树上叶片“簌簌”落下。
倏尓,笑声突止。
老者又道:“此一去,前路未知,生死无常,也不悔?”
沈唯更不迟疑,道:“无悔。”
听罢,老者将身一纵,转眼间已将站在丈许外的沈唯拉至身边。
不待沈唯有任何反应,展开身法投身入前方密林之中。
一路疾行,老者的轻功身法极为高明,单手夹着沈唯直如无物。
穿林过岗,直至奔行出三四十里后,方才停了下来。
老者将沈唯放下后,径自盘坐于地,淡淡吩咐道:“你且去捡些柴枝来,今晚咱们就在此处露宿啦。”
沈唯自无二话,转身入林忙碌起来。
老者一直在旁暗自观察,只觉得沈唯小小年纪着实沉稳,干起事来也是有条不紊。
这荒郊野岭间风声萧萧,丛影斑驳,寻常成年人独自在此也难免心神惶惶,沈唯却仍能面无惧色。
老者心下暗赞。
不一会儿,沈唯已捡拾起一大堆柴枝,生火,围着柴堆清理出一片干净平整的空地,又择出条整的树枝搭出小小的一块避风处。
待一切做好后,沈唯向着老者道:“前辈,此处无风,还请移步。”
老者毫不客气走到避风处,略一打量便即坐下,随后道:“小子,你也上前来。”
沈唯上前先是恭敬一礼,方才坐于老者身前。
老者眉头一皱,肃声道:“老夫平生最厌俗礼,你且记住了。”
接着又道:“你很好,胆色不差,可愿猜猜我的身份?”
沈唯斟酌了一下,说道:“小子猜想前辈应该是书中人,即便不是,也当与书中人有关系。”
老者却是故作讶然道:“那只是故事说书罢了,你又怎如会当了真呢?”
沈唯此时也略微摸清了老者的性子,于是说道:“故事也是依着现实而来,千古悠悠又有几多故事不是一段段跌宕起伏的经历而来?何况前辈每次说道动情处都是缅怀有加,想来那段经历一定回味无穷。”
老者低声应道:“是啊,纵使过去了十几年,那一众同伴的豪情风姿又怎会淡去?庞老板的雪涧香甘甜清冽的滋味,可是仍在我舌尖上打转呐。”
老者上下打量着沈唯,个子虽很瘦小,青涩的脸上已可见些许风采,尤以一双眼睛,神光粲然。
只观外相,老人心下已十分满意。
洒然一笑,说道:“娃娃,你猜的没错,老夫便是那书中人,也是那写书人——卓狂生是也。”
沈唯心下自是早有预料,面上却是惊叹道:“边荒名士?那燕飞究竟后来怎么如何了?”
言语间终究显露出,少年对那故事的关切与向往。
卓狂生见得少年这般姿态,此刻才有点少年人的意气,道:“想知道后续?慢来,慢来,后头的日子长着哩!”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沈唯早早便起来拾捡柴火草堆,复又引燃余火。
卓狂生却已不在此处,沈唯自是毫不担心其安危。
片刻后,便见老者拎着两只野兔施施然自林中返回,口中则笑道:“小子,会打理野兔么?”
沈唯伶俐地上前接过野兔,寻得溪水边剥皮清洗一番。
再将兔子穿于树枝上,架着火堆便烤了起来。
虽缺少盐巴调味,但此时沈唯已是饿得很了,少年的身体最是需营养的时候,不大会儿工夫就已消灭了一只半的兔肉,反而是老者只吃了少许。
等用过饭食,沈唯熄灭了火堆。
卓狂生向着沈唯道:“小子,且随我老夫好好看看、瞧一瞧这世道去!”
身形一展,没入茫茫地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