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关于“石门子”,一直以来都有些异闻在坊间流传,思索间,尹毅眉头攒起个疙瘩,脱口而出:“阿翁,小时候听你说过‘铺铺灯,三钱银’的故事,记不太清楚了,能再给毅儿讲讲吗?”
“浑小子,阿翁这么累了,哪再还有精神同你说这个?”眼见时辰不早,秀英忙嗔怪制止。
“咳,不要紧,”尹横清清嗓子,侧过头来,正对着孙儿被好奇笼罩的小脸,笑着慢慢开口,“难得毅儿提起,这个故事啊,说一遍有一遍的心得。”
听了这话,毓川和妻子相视而笑。
“人一辈子,能留下些故事给后人津津乐道,便属不凡啊!容我想想,那是在多早以前来着……”尹横慎重斟酌,“建宁二年,有道先生在家中去世,终年四十有二。”
(建宁二年:公元169年。)
尹毅忙又竖起耳朵,听到阿翁娓娓道来:“当时,从弘农郡函谷关以西,河内郡汤阴以北,两千里内,有近万人负笈荷担、柴车苇装、弥路塞途,前来为先生送葬。”
(“弘农郡函谷关以西”等史料:出自《后汉书·郭林宗传》。有道先生名泰,字林宗,范晔为避父范泰讳,于《后汉书》中改作“郭太”。)
“哗,先生原来有这么多士人追随!”不管听过多少回,尹毓川每每要在这个地方这样感慨一番。
“你想,除了他老人家的学生,当时名重天下的高士也多与先生交游,志同者共为先生刻石立碑,碑文由蔡邕蔡中郎亲撰,写完后,他与涿郡名士卢植伤感作论,大致意思是,‘我作的碑铭有很多,都有些感到惭愧,只有作郭有道的碑没有愧色啊’!”
“阿翁提到的这两位我都知道,蔡邕是陈留人,辞赋大家,精通音律和书法,而卢植允文允武,还是蜀汉昭烈皇帝刘玄德的先生哩!”
(蔡邕:(133年-192年),字伯喈。东汉末期名臣,文学家、书法家,才女蔡文姬之父;卢植:(?-192年),字子干,东汉末年经学家、将领。师从太尉陈球、大儒马融等,为郑玄、管宁、华歆的同门师兄。)
尹横听了颇为意外,继而心情大好:“你们看看,自打毅儿跟着少姝姑娘一同读书,果然是进益不小!”
秀英欣慰地笑笑,方侧头,却触碰到那双和自己全无交流的黑眸,又不由地暗暗神伤。
“彼时,郭氏后人在先生坟旁搭起茅屋,服丧守制,咱们说的‘石门子’,就是墓前的石造祠堂,从祠堂的石门进去以后哇,才会看见真正的墓门,众子嗣在墓门前设案供几,日日跪拜痛哭。”
“儿子,就要到‘铺铺灯,三钱银’喽!”尹毓川厚实的手掌落在尹毅肩头,轻拍了一下。
“那时,城中有个落魄的读书人,家贫难以度日,估计听得为先生送葬规模之众,猜测石门子里定收有钱财,于是生出了偷窃的歹念。一天趁夜,他尾随祠堂值守的郭家人溜了进去,谋划摸几件财物就去,可是悄悄在里面转了几圈,什么也没找到,正着慌懊恼,瞧见供桌上有条玉带,荧荧闪光,想必值钱,赶紧拿来缠在身上,满心窃喜地往外溜,不一会儿,觉得腹间嘞得慌,竟至喘不上气来,还伴有窸窸窣窣的怪声响,低头看去,猛地一个激灵,居然有条绿色的大蛇,昂着首,吐着猩红的信子盘将在他的腹部!”
“嗵”的一声,秀英膝上的家伙什儿翻到了地上,她尴尬地笑笑,眼角抑制不住抽动两下,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听这个,有些瘆人。
“妈,蛇是小龙,有灵性的,除非人去招惹它,它是不会先来缠扰人的。”尹毅有板有眼地说着,意图为母亲缓解紧张的心绪。
“嗯,那便是‘护坟蛇’了,”秀英看了眼公公,低声嗫嚅道,“过去曾听说,人们在先生的祠堂附近偶然遇见了它们,也都会绕道走,以示恭敬,也从来没人敢伤害它们。”
“阿翁,那贼人后来怎么样了?”尹毅急不可耐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