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些引凤之人的音容,必是琼姿炜烁,风神俊雅,非凡人所能见能及,”子猷神往,又探身看住刘渊,“说起吟咏歌啸,我记得上党求学时,也曾有幸领略过贤弟之啸艺,此地清幽景绝,愚兄琴音如不为贤弟的啸咏作陪,那才是至憾!”
刘渊笑道:“刚刚听罢此地的高人逸事,小弟粗蠢之技,岂敢炫耀。”
“刘公子切勿过谦,郭家小妹愿给公子和哥哥笙簧助兴。”听子猷那样说过,少姝早就满目期待了。
“如此,渊只好不揣浅陋,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刘渊恭敬从命,他站起身来,收起云淡风清的笑意,略略静气调息,之后轻轻蹙口,清越的啸声旋即绵绵而出,初时气轻,听来如浅吟低诉,伴着他源源不断上升的气息,其音渐次攀高,刘渊间或将手指挡在唇前,旋律顿挫之间,颇有古风雅意,众人细按之际,耳畔唯有院外奔涌不息的泉水,与那啸音相融相谐。
接着,子猷弄琴,少姝吹笙,同声并起,伴着刘渊那越发高亢的啸声,直上九霄,回音渺渺,不绝于耳。
刘渊以一声长啸收声,四围寂然,片刻后,少姝和诸公子纵声大笑,痛快淋漓。
众人叙聊,管弦断续的时分,忽有县衙差役轻叩院门,他们是受命来接世子一行返城的。此次匈奴世子造访界休,虽说名为观览人文风物,也是由县衙奉迎接待,贾飏遵其父嘱,全程陪同。
送客出门前,思霓给少姝递来件厚棉的裲裆:“喏,快套在衣衫外面,起风了,护住前心后背,暖和些。”
(裲裆,是一种盛行于两晋南北朝的背心式服装,制式为前后各一片布帛,在肩部有两条带子相连,无领,腰间以带子系扎,其意在挡住前心后背。)
“好的妈妈,我说怎么进出院子觉着凉嗖嗖的呢!”少姝忙不迭添衣上身。
众人行至门外泉边,刘渊与贾公子等回身拜别,特向少姝母女致谢:“有劳思夫人和少姝姑娘款待,感激不尽。”
子猷拱手笑道:“在下另有些家事,需在山上盘桓两日,还要烦请贾公子为世子的行程多多费心了。”
贾飏笑:“份内之事,请子猷兄放心。”
刘渊此刻,反而不如先前轻松恣意了,临别了,他仿佛很用力地想在子猷脸上找寻某种确定的答案,或是期待着他能给予某种回应,但是看样子终于无奈了,只是客气地泛起些许笑意,坦然与师兄话别。
二人的神情落入少姝眼中,她眨巴着眼,若有所思,垂手看着自己一步一挪的脚尖,脑袋瓜里,冒出来的种种猜想不停地转悠。
思霓见女儿又在动闲心了,双眸弯月一样,散出柔光。
沿着流水的方向,子猷携妹又送出了一里多路,望着宾客们登车揽辔,踏上返程。
回院的路上,少姝脚步轻盈,叽叽喳喳地诉说着她在聚会上新长的见识云云。
子猷陪同思霓款步而行,两人恬静带笑,默默听着,思霓的曳地深衣上,从围裳间伸出数条形似旌旗的飘带,走动时随风起落,如燕尾轻舞,华带飞髾,风流自然。
看着眼前意兴盎然,像小鹿一样不时轻跃的小妹,子猷幡然生出新的观感:少姝这孩子,秉性单纯赤诚,还未经受束缚,不禁让他忆起几年前——仅仅是几年前——的自己,想来,于他们兄妹而言,这样随心所欲地生长在山水之间,当是最意趣恬适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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