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到自己大名被人这样嘶吼出来,少姝一脸的尴尬相,又见匐勒气得头顶冒烟,忙道:“过去的事,不必计较了。”
匐勒的紧缩在眉毛下,猜忌地又瞪过去两眼,旋即坐下,换回惯常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与那些不值钱的秃驴计较?我哪有那闲工夫?这帮穷酸汉人,谅他们还了俗,也雇不起半个佃户,一群好吃懒做的下流坯!”
他话里话外满满的蔑视,自觉身份要比那帮乌合之众光彩十分。
末了,再加上一句:“若是再敢来找茬,我这拳头定饶不了他们!”
众玩童大眼瞪小眼,倒不觉对他的胆色起了几分敬佩。
更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迭声附和叫好:“说得对!”
那两三个小沙弥听得真切,他们五官扭曲,顾虑这边人多势众,权衡再三,还是恨恨离去了。
少姝收回目光,清清嗓:“好了,咱们言归正传,接着讲《汉书》如何?”
(《汉书》:又称《前汉书》,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由东汉时期史学家班固编撰,前后历时二十余年,于建初年中基本修成。其中《八表》由班固之妹班昭补写而成,《天文志》由班固弟子马续补写而成,与《史记》、《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
众人这才收了心,聚精会神听起来。
少姝眉飞色舞地说到楚汉相争,有一段,是讲郦食其劝彼时为汉王的刘邦再立六国,只听匐勒猛拍膝盖,急迫粗声大叫:“这怎么又回去了,馊主意啊,若用此法,高祖后来怎得天下?!”
别人只嫌他聒噪得慌,听个故事,自己倒像是搭起了戏台子。
接着,听到张良认为立六国后有“八不可”,一心为古人担忧的少年方松口气,说道:“汉之立国,幸亏有张良哇!求少妹姑娘下回把《张良传》也一气儿讲完吧,咦,咱们说的这张良莫不是和山下的张良村有甚关系?”
少姝已给他搅得思绪纷乱,无奈何接茬道:“对啊,可不就是那个张良嘛!”
“他是咱们这儿的人?”三两孩童齐声发问。
“不是,但他曾经打咱们这山上经过,还为山民办了件事,这事啊,可跟洪山得名大有关系。”
“那少姝姑娘说说张良和洪山吧!”
少姝苦笑,众口难调,这“说书”的营生还当真不易,可是目光触及孩童们热切期待的面庞,罢了,稍作酝酿之后,她重启朱唇:“话说西汉初创年间,要从洛阳西迁皇宫——”
大家迅疾安静,生怕错漏过任一细节。
“张良为此事,奉旨前往长安,路过狐歧山下的‘宁心寨’,想要借宿。他敲开一家院门,出来一位老汉,问张良是哪里人氏,如何此刻还敢走路?张良便问为甚不敢?老汉四下里张望一回,赶紧把他请进房中,才告知他说此地有狐妖作祟,到了晚间出动,吞噬牲畜猪羊,吓得人们稍一天黑就关门闭户。”
“什么狐妖,我怎么不知道?”一个男娃冷不丁置疑起来。
立刻有人推测: “狐善夜行,夜出觅食,日间匿藏,是‘隐伏之物’,所以人们有此猜测?”
“我听说狸也有这‘本事’,有时候人们发现庄稼不知道被谁吃了,放在仓库里的谷物也不知怎地少了一大块,以为有贼,但找不到半点踪迹。”讲这话的小娃,脸上着意流露吓人的表情。
“我不信,我妈说狐神会保佑山水,怎么会给人捣乱起来?”“朝天辫”娃子晃着他的短辫子,仰头问道。
“是啊,张良也不信,”少姝眸间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他当晚住在老汉家中。说来也怪,这夜全村竟然平安无事。次日,老汉讲起张良入住之事,人们一听,就都来恳求他多住几天。张良又住了三天,第四天向西去了,结果那晚,村里又有好些牲畜伤亡。众人忙骑着快马追上张良,央求他回去,张良左右为难,对大家说他皇命在身,不便久留,可把他的像贴到堡门上保平安。众人将信将疑,请人画了幅张良的画像,贴到村堡门上,果然无事。更怪的是,张良走后没几天,狐岐山就着火了,一连几天,山火烧得红通通的,人们传言,这场大火是张良为根绝妖患施法烧起来的。因此缘故,宁心寨后来就改叫张良村了。又把狐岐山叫作红山,因“红”和“洪”同音,时间一长,慢慢地便叫成洪山了。似张良这般开国重臣,踏经山水数不胜数,留下的传说也不少,就我所知,各郡大大小小的张良村且有几个哩!”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阿圆双手举高,紧张的腰背做了伸展:“今日又记住个好故事,等我回了家讲给小弟小妹!”
“说书人”双目放光,即时鼓励道:“那太好了!”
“张良真是了不得,他莫非是个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