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先生说过‘吾夜观乾象,昼察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知天命,察人事,非有才识者岂可致之。” 少姝忽然想到,“也许在他眼里,明珠暗投、粉身碎骨,未尝不是舍本逐末之选,除此,也许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少姝一边思索一边慢说道。
(乾象:字面理解为星象,但是古人观星,可知朝延中事,夜观乾象并非如今人所笃定的迷信之说,古人的天文学造诣之高深也非今人可测。)
(《后汉书·郭林宗传》:“司徒黄琼辟,太常赵典举有道。或劝林宗仕进者,对曰:“吾夜观乾象,昼察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遂并不应。” 传记中提及“郭符许”,郭,指郭林宗;符,指符融,东汉末年名贤,师事李膺,受党锢之祸牵连,决意远离官场,他有一同郡人田盛,字仲向,也与郭林宗要好,有知人之明,符融和田盛均长寿,老死家里;许,许劭,东汉末年着名人物评论家,据说他每月都要对当时人物进行一次品评,人称为“月旦评”,名噪全国,最为精辟的是对曹操的评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本来微时的曹操想要靠许劭出名,不想许劭却因评价过曹操而为世人铭记。)
“什么事?”尹毅脚下不觉迟缓了两步。
“有道先生眼里最重要的事,当是广纳学子,潜心教授,以使文脉在民间流传不息。以‘清流’称士始于汉末,是对以有道先生为首的太学生等诸多文人士大夫的尊奉,我对此称谓已琢磨许久了,所谓清流,并非单单是指激浊扬清的巨流,而是在权欲的争夺反复下,还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身上藏着某种肉眼所不可见的力量,这力量,足以让在深处涌动的潜流穿透坚硬的表层,清晰呈现在一代代世人的心中。”少姝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不停地用指关节抵触着额角,忽然双眸湛亮,“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汉末以降,有很多大儒,隐逸乡野课育授徒,以致私学兴盛,苦心孤诣,如出一辙,嗯,这也定是我子猷哥哥心中,坚意谢绝刘渊公子相请的因由了。”
“果真吗?匈奴世子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请子猷公子出仕?”不知不觉,尹毅提高了嗓门。
于是,少姝颇为自豪地概述一通她所知的来龙去脉。
“哦,”好半天,尹毅又回到了初始的感慨,“子猷公子可真是位难得的好先生呐!”
少姝把难题抛过来:“尹毅哥,要你选,你会选什么?”
问得尹毅一蒙:“选啥?”
“是出入庙堂?还是安坐学堂?”
“呵呵,我这平常才地,谁会给我那两选?”尹毅相当有自知之明,也不愿费那神思,脱口而出,“我只选做思医师的入门弟子,有朝一日,像他那样游走山水,接济乡里,乐得逍遥畅快,若见医师采收,是我更生之愿啊!”
(更生:再生,新生。)
少姝的微笑漾动在嘴角:“瞧尹毅哥说的,一杆子支到下辈子去了,我觉得但有所愿,还当今生勉力务进,深信自己能够达成!”
尹毅称是,不知为什么,少姝温暖如春的驱策总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不一会儿功夫,远眺到思霄峻朗的孤院,她惯常地提了一句:“加把劲儿,我们就要到啦!”
尹毅听到,不由神色一凛,将怀中的竹篮抱得更紧了些。
少姝见状失笑,拍了拍他的篮子,安慰道:“你且放宽心。”
尹毅手忙脚乱地理了理篮子上的盖巾,生怕当中“束修”掉将出来,越发愁眉拧结,忐忑不安:“少姝姑娘,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少姝一边眉毛挑起:“什么事,和你拜师有关的吗?”
“嗯。”尹毅慢吞吞应了,纠结道,“据我所知,打听拜望思医师的人很多,我怕这就被‘比’下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
尹毅干脆当地一站,细述原委:
“那是在前两日,我记得清楚,阿翁上了源神池公干,父母结伴上村里赶集去了,我又没事,就在院子里练习思医师新教的拳法,不成想,进来个‘生人’,当头便问我是否思医师徒弟,我答不是,他又大赞起思医师好本事云云,我也没有多言,他耽搁了半刻,悻悻走了。”
“生人?口音是外地的喽?”少姝知道,尹毅视力不足以来,听力反倒练得超绝。
“口音上倒不大显得出来,仿佛与界休口音无异,不过其人声线特殊,我在山上与城中全无印象。”尹毅回忆着,“虽说统共没讲几句话,但我猜他必也是想上庐拜师,才来找我打听的,哦,他还说知道思夫人是医师亲妹,我以为他转头会去水沟打听呢!”
“什么啊,怕人家同你抢着拜师,这才俱不透露啊。”少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