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摩肩接踵,衣香鬓影,人头攒动。街头热闹无比,有跑马卖解的,有打把式卖艺的,有吆喝兜售洪山香料的,还有那些通过骡马牙侩买卖牲口的,并不怎么张扬,低头凑拢,一心一意地掐指还价……
(跑马卖解:旧时指骑马表演各种技艺,以此赚钱谋生。也说跑马解、跑解马。)
(牙侩: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中间商人,后也称“牙行”。)
熟知的友人相逢,又免不了一番番作揖问候,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吊起嗓子大声寒暄。
游客中,当属男俊女靓、气质出尘的郭家子弟最为引人注目,优游信步间,衣袂飘拂,时有行人亦步亦趋,看到目不转睛。
阿圆抱着阿柱,疾步上前,向郭家众人致意,他新奇的目光停留在少姝身上:“少姝姐姐早安,咦,你今天的穿戴好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少姝回道,连小孩子都懂先敬罗衣,还有什么好说,她的目光扫到了一旁少妍春风得意的神色,不觉暗笑。
少姝捏动小阿柱的手,逗弄着笑嘻嘻的娃儿,“乖阿柱全好了?瞧这肉嘟嘟的脸蛋,气色多好!”
“托赖托赖,我阿婆成天念着多亏了思医师妙手哩!”阿圆十分客气,“大家在池边等我们兄弟,公子姑娘们还请慢行赏玩。”
“这一路熙攘,不比平时,抱着弟弟要小心呐!”少姝高声嘱道。
王文娟停下脚步,用团扇遮住日光,向着山坳间青岚氤氲的庙宇辨认了半天,问道:“少姝,那处是什么所在?”
“嫂嫂说的那里么,是‘歧仙庙’,山上唯一供奉狐仙的庙宇。”少姝回首笑答,王文娟头一回上山来,自然要为她解说解说。
子猷答:“所谓‘无狐不成村’,尝闻狐仙得道,为保一方平安做了很多好事,于是凡村皆有神祀,以寄歌哭,习俗披靡,百姓们虔诚地立庙供奉,自是为报深情。”
“哦,都有些什么灵验好事,可否告知一二?”
“说来也怪,大家从来是这般口口相传的,但若要打听桩桩件件的底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都只说此庙香火旺盛,从无间断。”子猷据实以答,实则心中亦有隐隐绰绰的疑团。
“立庙是在哪朝哪代?”王文娟想借由溯其往史,找寻蛛丝马迹。
“嫂嫂这可问住我了,”少姝面呈难色,秀眉微微蹙拢,“管家阿翁他常来庙中上供,兼做扫洒事务,多年如一日,尽管如此,他也没跟我们说起这件事,也许年代太过久远,连他老人家也未必知晓?”
“哦,如此说来,此间果然奥妙高深,”王文娟看到许多香客正从庙门鱼贯而入,不觉心生敬畏之情,“从这里到源神庙,可还有一段路程?”
“是,源神庙建在源神池上方,是此山最钟灵毓秀之处。庙中供奉大禹,说来有意思的是,歧仙庙建在源神池下游,与之高低呼应,如同在亲人身侧默默守护一般。”少姝的语气中饱含诚挚,可见在她心中,这已是某种坚定的认知。
“狐歧胜山水,每观有新意,”少婵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真真地传过来,还接着自说自话,“唉,年年能来这里过节的人们,可真好福气呦。”
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令大家侧目,闹不清她还有什么后续,故无人贸贸然接下话头。
敏感觉察到氛围突变,少姝十足纳罕,低声问身边的少妍:“少婵姐姐这是怎么了?”
少妍靠近些,捏着嗓子,言简意赅告诉她:“姐姐秋天就要行大礼了,与徐家定下的日子。”
少姝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在犯嘀咕,那么这一回,是推无可推的了?原来,她早知道婵姐与郭宅世交——豫章徐氏定有亲事。近些年,郭家长辈开明,纵得少婵“矫情任性”,婚期因她一再延宕,或推说身体不适,或推说世道不稳,总之凡能想到的,皆无所不用,饶是如此,眼看的,就又要到“那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