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郭氏兄妹出得山涧,眼前溪流水势淡荡缓行,像是不舍得很快流走。
“与叔夜先生此别,真就如同参商,再见之日十分渺茫了。”子默低沉歔欤而叹。
(参商:参商指的是参星与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古人以此比喻彼此对立,不和睦、亲友隔绝,不能相见、有差别等含义。 )
他这话,听得众人无不心生迷惘,敛眉垂眼,神色黯然。
“逍遥乎山水之阿,放旷乎人间之世。须知,世事皆有前定,神仙帝胄,名伶强梁,盖莫如是,体味到这一层,便无谓过度感伤了。”子猷劝慰兄弟,不想少嫆又粘了过来,叽咕发问了。
(“逍遥乎”句:出自西晋潘岳《秋兴赋》)
“子猷哥哥,叔夜先生对‘四避之地’推崇备至,那么他所居之山阳亦是审慎择选的喽?”
“当年文帝受禅登基,汉献帝逊位,获封山阳公,移居到了山阳城,特许宗庙、祖、腊等皆如汉制,可想而知,山阳一地的百姓过的也是种恬淡不争,先生选此处为居,想是存了归隐的心思了。”子猷这样说着,眼神不觉飘向远方。
“叔夜先生还说到过界休的本名,少嫆想知道,我们是何时起从介子之‘介’更名作边界之‘界’的?”
“欲知详情,尽管来问我啊!”子献耍宝,抢着要答。
“哦?”少嫆眼神跃动,还十分地不愿轻信。
“子献并非大言不惭,前些日子,他特地来我处翻寻过《县志》,弄清了来龙去脉。”子猷开言为其作证。
他话音刚落,子献就开始洋洋得意地掉书袋了:“众所周知,介休得名于介子,在此之前,介休陶唐时隶冀州,有虞时属并州,有古邑‘千亩’之称,史载晋穆侯伐千亩,周宣王战千亩,乃兵家必争之地。鲁隐公五年,曲沃庄伯伐翼,晋翼侯奔‘随’,称‘随’地时,已为晋大夫士会的食邑。”
(士会:春秋时期晋国政治家、军事家,祁姓,士氏,名会,字季,因被封于随、范,以邑为氏,别为范氏,谥武,又被称为士季,随会,随季,范子,范会,武季,随武子,范武子。是士蒍之孙,成伯缺之子,春秋晋国中军将、太傅,范姓得姓始祖。)
“那么城东的随湖是否沿袭了随地之称?”子默明敏地问到。
“泰半如此,”子献接着一一道来,“春秋晋顷公十二年,还置过邬县,嗯,就在城东邬城店一带。后来三家分晋,又属魏国。秦灭六国时,于魏赵‘边界’休整,之后攻赵,秦代因此置界休县,与邬县同属太原郡。汉时,属并州刺史部太原郡,新莽曾改‘界休’为‘界美’,后再复名为‘界休’至今。”
“哈,居然是谐音之误。”
“一误已达数百年之久了。”
“我看,还当归咎于彼时异域间的人文有别。”
“再说休字,大旨有两种含义,一为息止也;二为美也。王莽改界休为界美,其意应为原先赵魏分界之处,是一块美丽、肥沃的地方吧?”
“好是好,但还是盼着哪一天,还能复归介子其名呐!”
你一言我一语,切磋议析头头是道,末了,都不禁惋惜慨叹。
少嫆那漆黑眼珠骨碌碌一转,笑道:“我就说随湖风光不会白白那么秀美,渊源竟是出自春秋,少姝姐姐,春来坚冰已化,我们带上鲜辣的荠菜春卷去湖上荡舟啊!少婵姐姐撑得可好了,又快又稳,谁也比不上。”
“好哇!算起来,我上次游随湖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少姝笑眯眯,爽快应承下来,眼前已浮现出一眼望不到边的千顷碧波,还有那层层弄舞的柳枝杨花,她也念旧,好奇想看看记忆中的风景是否旖旎如故。
再瞧“撑舟圣手”少婵,仍一个人悄没声地低头出神,好似对充耳的喧哗杂谈浑然未觉。
“少姝姐姐,这张琴看着挺沉,我帮你拿吧?”子默凑过来,一手上来拖住琴身,主动请缨。
少姝岂能不明白?正想由他去,可没料到半路杀出了个子献,眼明手快地先接手了。
“我来我来,少姝歇歇,子默你才几两气力,等驮到了源神池,两条胳膊就酸掉了,还怎么拿笔写字?”
“我怎么没气力了?”子默急得一个劲儿地干搓手,忿然不满,“哼!”
“子献哥哥,我到底体会到你对叔夜先生的悠厚景仰了。”少妍脚下慢了两步,她没有忽略子献抱琴在怀的贵重审慎。
“怎么讲?”子献顺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