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还有这事?想是那会儿我更年幼,竟没留下丁点印象。”少婵乐不可支,咕咕笑起来。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虽说是陈腔滥调,说到岁月流光殊为得当,如今你们兄长通身的儒雅,哪里想得到他儿时模样。”思霓道。
(“白驹过隙”句:出自《庄子·知北游》“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须臾,王文娟也牵着小羲的手,赶上来问安。
“拿这‘捣蛋’小子没辙,天光才出来,他就闹着要下地了。”王文娟语气倦怠,依旧浮泛着两抹青黑的眼圈,叫苦不迭。
“把小宝贝留给我们看着,你自去多眠一眠。”思霓关切道。
“不用了叔母,我现下躺回去也睡不着了,就是这劳碌命,呵呵。”王文娟自我解嘲地坐下
“雀,雀……”小羲的短短腿脚自有方向,执拗地急往白鹤那边凑去玩耍。
“我的小祖宗,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雀儿呢,那是鹤,”王文娟有板有眼、锲而不舍地纠正着宝贝儿子,“鸣于九皋,声闻于野的仙鹤。”
(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出自《诗经·小雅·鹤鸣》。)
方额广颐的小羲脸上肉嘟嘟,小嘴彤红,开口学说前,每每煞有介事地撅嘴老高,“哦哦啊啊”地试了两三回,好容易碰对了音。
王文娟着实喜出望外,立马疼惜地在儿子粉颊上大力亲吻了一记。
思霓也稀罕得紧,声情并茂地称赞着小侄孙,但见她利落地击掌数下,有两只还在啄食的白鹤立即感应到了,机敏地冲这边点了点头,伴着数声高鸣,亮翅而起,一前一后地飞将而至。
两鹤恰恰停在了小羲的正前方,优雅地曲项下来,似在学人鞠躬的礼节,并在小娃厚实的手掌上轻抵致意。
小羲开心得直蹦,也学着三婆婆的样子,稚拙地击掌呼唤,那两鹤便乖觉地轮番挥动起翅膀来,引得小娃随着它们踊跃翩翩,人鹤俱乐,作势欲飞。
“小羲可不敢真飞走喽,那妈妈会急哭的。”王文娟半真半假地求告儿子,也不知小娃儿能否会意。
“嫂嫂踏实放心吧,小羲长大了肯定是大孝子。”少婵顿生感喟,“我若是这鹤啊,也不愿飞离生我养我的地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文娟当下心中一咯噔,想说什么,却露迟疑。
“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思霓微笑,“此地之鹤呢,又与别个不同,它们是真正将陶复庐当成自己的家了。想你们姑嫂都看出来了,思家先祖结草庐于山水之间,院门内外之风物,其实别无二致,花卉草木任其随意生发,错落高低经年不变,尤其鹤群,飞倦了回归旧巢歇宿,来去自如。”
(众鸟欣有托:东晋陶潜诗句,因应景便又“穿越”引用了。)
须臾,王文娟声色不动地赞道:“思医师仁心,对待院中豢养之物也体贴至此,侄媳也知世家大族庄园中养鹤,害怕它们一去不返,多会在细弱时剪掉其羽根。”
思婵颔首,自明了嫂嫂说的是母家的“芷圃”佳苑,庭院里晨凫朝集,锦鳞仰流,鸡鸣犬吠,六畜繁盛,一言以蔽之,无所不备,聊供庄园主人视听之娱。
“是啊,家兄曾说,鹤乃仙禽,俱凌霄之姿,铩其翮断其翅,只为充作耳目近玩,却不计较它们有多么懊丧,何其独断。一厢情愿地托词心存爱惜,不过是遮掩利己的私欲罢了。”
(翮:鸟类羽毛中那些大而硬的角质空心的羽轴,代指鸟翼。)
听思霓悠然道来的是养鹤之法,似又不止是鹤,果然她接下来仍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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