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姝点点头,微笑起来:“妈妈跟我说过,人性本来繁复驳杂,有明就有暗,有高就有低,高者能走向神圣,低者能堕入炼狱。我想,似五位义士修行而至的境界,是在明了这些之后所做的取舍,玲珑剔透且弥足珍贵。”
“是啊,人之初,性本善,未经磋磨的良善人人易为,而迎向晦暗还以道德自持者方为难得。想不到,小小的少姝在修身上已颇有心得了。”王文娟说着惊讶地望向子猷,不出意外地,后者满是得色的神情跃入眼帘。
“迎向晦暗……若有相同处境,姐姐你会怎么选?”少嫆扯动姐姐衣袖,畏缩一团,犹豫着嗫嚅道。
少姝偏头过来,思量了半刻,这样回答她:“如果真有那个时候,除了我再没有合适的人……”
冷不防,胳膊被少嫆捏的生疼,少姝惊觉她眼圈泛红,虽然急切却还是压抑着气息:“没有没有,姐姐一个弱小女子,能要你去做什么,忘了我这个蠢笨的问题。”
少姝的嘴角轻轻地翘上去,不是笑,而是要做出个样子来,意欲安抚妹妹,她的手落在少嫆肩头,待要开腔,却听得那边厢子献朗声大笑,姐妹俩好奇扭头看去。
“不止这些,嫂嫂,关于修行之道,少姝妹妹此前便作有慧观妙论——她曾说过,应将仁德视作一粒种子,今番她又谈及‘五常’来,少姝,我看你的那粒种子,是不是该萌芽见长了?”
“什么种子?”王文娟不知所谓,参杂了迷惑的眼神在子献和少姝间来回打转。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作为先生讲学的习惯,子猷想要郑重地说道什么之先,往往喜于典籍中精准地找到启发与支撑,“‘道’无形无象,生育天地万物,其在万物中的显现是为‘德’,而人生为万物之一,也当有所觉知。上回,少姝打了个比方,将仁德比作了种子,在情在理,相应地,五常之道当中,仁德确应推为发端之始种。”
(“道生之”句:出自老子《道德经》第五十一章。)
半天没吭声的少婵悠然托腮应道:“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一个人,没有仁爱之心,遵守礼仪有何用处?内心以仁为圭臬,外在才有礼的显扬,换句话说,人而不仁,又如义、如信、如智何?其余四德皆会失其主心了,遑论其他。”
(圭臬:指土圭和水臬,古代测日影、正四时和测度土地的仪器,后引申指可据以作出判断的准则和法度。)
“子献适才的话头起得别出心裁,”仿佛突然逮到了一个绝妙无比且正中下怀的主意,子猷兴味骤起,“受山水滋养,种子势必破土而出,跟着情态将会如何,与五常有否对应,少姝,你可有下文啊?”
少姝自然留意到兄长眼中投来的温煦和善,但是,在他这种目光中,还是透射出某种师长独有的殷切期许,她的双手在胸前一叉,又抵在额头上,看那样子,像是正在做出某种重大抉择似的。
须臾,她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了一样小小的东西,珍重小心地置于掌心。
“咦,姐姐,这不是咱们家小葫芦的种子吗?”子默第一个认了出来,与阿翁每年分发给他们的种子很是相像,想不到少姝竟对它爱不释手,随身携带。
“好眼力,正是我留存下来的一小粒,”少姝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一排洁白圆润的贝齿,调皮地故弄玄虚道,“子猷哥哥,少姝不揣浅陋,现下便以新学的‘戏法’,为大家演绎一番五德之相辅相成。”
少妍早觉枯坐得发闷了,听到还有这么一出,立马开心到跳脚,手舞足蹈地忙加催促:“少姝真是长本事了,还学会了戏法,还等啥呀,快与我们变来!”
子默性燥情切,拔腿前趋,险些被石墩子绊倒,少姝笑着稳稳扶住了,善解人意地往他手里扣将过去:“来,搭把手,你且端着,也方便看个仔细。”
子猷不像旁人,都紧赶着往少姝跟前凑,他让出空间,袖手后退了半步,双眼却睁了老大,一点也没有松懈,少姝的说辞和戏法,不晓得他更盼望见识哪一样?
<!--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