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婵指指帘外远处,那是洪山村喊车沟里烟气缭绕的陶窑所在,答道:“便如那里窑头之上,新拉出来晾晒的泥坯,虽已初具碗盘壶罐等形态,却还未经过水火炼造,一旦急雨滂沱而降,它必滥矣!泥土经过煅烧,方能脱胎换骨,淋漓尽致地展现造物的意志。”
(窑头土坯:该典故出自《西游记》第二回“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
少妍回过味儿来,不由地冲少嫆挤眉弄眼,且捏起了嗓门:“听出来没有?大姐姐现在劲头实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抖开了阵仗要经受锻炼了。”
少婵没好气,发狠把她腮上一拧,一面忌惮吵醒小羲,一面压着笑道:“过来,让我正经收拾收拾,好端端的剖腹深告全不理会,你倒现编排起我来了。”
子默也加入调侃,扭头对牢嫂嫂笑道:“姐姐们吃了美味的东西,总得卖点气力,一来二往地斗斗嘴皮子算完。”
王文娟抿了抿嘴,神色间似乎勾起了些许回忆,她再度开腔道:“我真心觉得,少婵这个土坯的比方恰到好处,半成未成的,也类似少年心性,身上犹自散发所来之处——大地泥土——的柔软芬芳,心中对前景不免带着几分迷茫,与此同时,又对即将新生的姿态一点点升起了期望……”
欢时易过,在姐妹们的言谈笑闹中,她们翘首许久的这趟踏春之游便也悄然落幕了。
“吱呀”一声,扉开风动,窗缝间飘落几瓣白色香槐,思霓母女回到了水沟院落。
“回来了。”像屋里有人似的,少姝特特喊了一嗓子,接着哼哼唧唧地爬上炕,四仰八叉地摊开,舒泰得再无法言语。
小鹿骐骐也一并欢天喜地到家了,看它乖巧地跳脚回窝去了,思霓便也跟着进入女儿卧房,笑盈盈地坐到炕沿上:“这两天可是玩尽兴喽?”
“妈妈,太有意思了,说来也怪,哥哥姐姐们在这儿的时候,我觉着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儿,他们一走,这才觉得腰也困,腿也酸了,实在不想动了,来,妈妈也累了几日,咱们一块儿躺会儿。”少姝喜滋滋地拍拍炕头。
“好啊,眼下也没什么可忙了,咱们娘俩儿便挨着歇歇。”思霓受用地搂过女儿,一把抱入怀中。
“妈妈睡着了么?”少姝蹭来蹭去,支吾其词。
“没有,想说什么?我等着听呢。”思霓半阖着眼,还要逗一逗小女。
“我给哥哥姐姐他们变了个戏法。”少姝嗫嚅道。
“什么戏法?”思霓还是没动,只薄唇边悄悄起了一弯弧度。
“就是妈妈教我的,变小葫芦那个。”
“如此说来,子猷他们觉得如何?”
“别提有多喜欢了!”少姝大力地点点头,格外留意着母亲神色的纤毫改变,看她心情还好,下定心思抢先服软认错,“我在兴头儿上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了,妈妈,我是不是又招摇了?你常跟我说要安分随时,藏愚守拙,有些事不可轻易展示给外人……”
“少姝的兄弟姐妹,说成‘外人’就不通了。”思霓终于笑出声来。
少姝暗暗吁了口气,一颗心踏实落肚,方才还顾虑重重,若再度被罚——不能上后山玩耍了,那接下来的日子她还能往哪里去蹦跶,还有啥趣儿?
她语调益发明快了:“子猷哥哥还以此戏阐发了有道先生的‘五德’,我们几个受益良多。”
“那多好。”思霓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肩头,哄睡似地喃喃低语。
“畅谈时,大家说到与五行的对应,我才知五德在儒、释、道等诸家各有表露,多么玄妙!那时我想,妈妈若也在当场,将会以五德对应什么?”少姝的眸光兴奋地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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