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水蛇,少姝思量,不对,据闻蛇都是会水的,她慌忙摇摇头,凝神再听。
“先生青春正盛,意气风发,立于船头,我彼时才有了点道行,何时见过此等容貌魁伟、名动天下的人物?”
少姝微笑点头,以示会心了解,关于有道先生的风流仪态,那是不消再多费口舌了,汉末谣谚云“天下和雍郭林宗”,说的即是他温文雍容,极具亲和。
“但见先生与旁人高谈阔论,或抚琴,或吟诗,我不觉看得痴了,浮出水面的头越伸越高,有道先生亦有所觉,许是他心生怜爱,居然也定定地朝我看了半日。”
“切!想得倒美。”花穆冷嗤,显然至今也不以为然,见少姝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忙搪塞起来,“小师妹见谅,我这人一激动,便口不择言了。”
白荣话峰一转:“对,不料此时,我这死对头花兄趁机飞来了,发狠啄咬,我没有防备,眨眼间皮开肉绽,在水里痛苦的翻腾求援,几乎命悬一线。”
花穆看看少姝,咳一声:“叫小师妹见笑了,我们实是天敌,彼时结怨已深。”
“结怨?”
白荣也挠了挠额角:“不过是我们偷吃些雀卵,他们叼食些小蛇之类,天性使然,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得也是,”少姝似能理解,“修行,不就是为了一点点弃绝与生俱来的兽性,令言行处事皆合大道么。”
两位师兄相视一眼,同时露出无言的钦赏。
“白师兄想必是被有道先生救起了吧?”少姝又问。
“是啊,”花穆接口道,“我见它上了船,越发恼怒了,拼了命也要抢回手上来。于是再次扑食,不想被有道先生以袖拂开了,船上的旁人乘机捉了我,结结实实捆住,说什么没见过这么大的水禽,立时就要炖煮。”
这回轮到白荣幸灾乐祸,低笑不停。
“结果呢,”花穆脸上浮现出浓重的追思,“经有道先生一番劝解,我被解绑放回,总算躲过此劫,得以逃出生天。”
“先生的仁善之心,可达上天,他取来药为我仔细敷好,也将我放归水中。”白荣念念不忘。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为先生做书童的?”少姝觉得这几乎顺理成章,就像赵成说的狐仙一般修为艰难,似这般有灵性的异类,但凡得了人身,会愈加潜心修学研经,甚或为人采药治病,从不作恶。
“在那之后,我们立定心意跋山涉水去追随先生。”白荣言简意赅。
“你们……结伴?”少姝怀疑的目光在二者之间游移不定。
“当然不是心甘情愿结伴的,谁叫我们都是要寻先生呢,”花穆无奈道,“撞不上更好,撞上了免不了又是一通掰扯罢了。”
少姝觉得好笑,只是不发声。
“是啊,先生离开界休四处周游,行踪飘忽,往往是他前脚离开,我们才后脚赶到,但得亏没有懈气,终于在涂经洛阳时追上了先生。我们看到了他,在‘石经’前与太学生们婉婉清谈,登时激动得泪流满面,追上去跟先生说肯我们也是界休人氏,在此地投亲求学无门,先生心生恻隐,答允收留左右,从此我们便以书童自居了,一边求学,一边侍奉。”
(石经:即《熹平石经》,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经典刻石,刻于东汉灵帝熹平四年【公元175年】至东汉光和六年【公元183年】,刻成后立于当时的汉魏洛阳城开阳门外洛阳太学所在地,所以人们又称这部书为《太学石经》。石经是用隶书一体写成,字体方平正直、中规入矩,极为有名,故也称为“一字石经”。汉灵帝派蔡邕等人把儒家七经【《鲁诗》《尚书》《周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抄刻成石书,共46块石碑,每块高3米多,宽1米多。当年,熹平石经曾轰动京师洛阳,甚至轰动全国。石经刻成,竖立于太学门前,“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辆),填塞街陌”。造成交通堵塞的热闹场面持续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