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终于回来了,终于可以见到我亲爱的父母,心爱的妹妹。
她们也一定很想我吧?回来的路上,警察同志跟我说,十年来,母亲从未停止过对我的寻找。
可我还是有些害怕,害怕母亲和妹妹会觉得我“脏”,所以我在回来的三天路上,每个夜晚都躲在宾馆那窄小的浴室里,不断地清洗着,擦拭着身上的每一处皮肤,每一个角落,我希望可以洗去过往的“肮脏”。
快要到达村子的时候,我紧张的几乎都要停止了呼吸,身旁的警察同志不停地宽慰我,叫我不要紧张,将心放宽点,一定可以一家团聚。
终于,在我紧张又害怕的期待中,警车停了下来,我看到了车窗外熟悉的景象,一连片望不到尽头的金黄小麦,在秋风吹拂中,像是一片翻涌的金色海浪。
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在无际的麦地里,放飞起一只母亲亲手编织的风筝,在蔚蓝的天空中飞舞。
我和妹妹在麦田里欢快的奔跑,追赶,嬉戏,打闹,直到满身大汗,没有了力气。
母亲笑着将系着丝线的手柄插在麦地里,我和妹妹一左一右躺在母亲的大腿上,听母亲说着狼来了的故事。
这段画面,仿佛便似昨天才刚刚过去,在脑海中是那么的清晰深刻。
我深吸了两口气,在警察同志的帮助中下了车门,循着记忆的路线,回到了一别十年的家。
家还是那个家,两层的小楼房,院子里养着几只鸡,还有一条躺在阳光下,慵懒熟睡的老黄狗。
低矮的火炉边上,母亲那瘦弱的身子蹲在地上,用扇子不断摇晃着入火口,丝毫没有发现我们这一群人的到来。
看着比起记忆中苍老了数倍的母亲,我的泪水止不住涌出,颤抖着身子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
近了,越来越近了。
母亲,我的母亲。
你的儿子回来了。
五米,三米,一米,半米。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母亲转过头来,她对我慈祥的笑着,问我是谁。
我再也忍不住了,砰的跪了下来,抓住母亲的双手,泣不成声的喊道:“妈,妈,是我,是子涵回来了。”
“子涵?”
母亲疑惑的看着我,没有我预想的那般欣喜,将我搂在怀里,诉讼这十年来的哀愁。
她只是极其厌恶的甩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露出勉强的笑容:“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子涵是一个乖巧的男孩,而你....你却是一个女孩。”
我既恐惧又无助的望着不敢置信的母亲,跪着的膝盖向着她移动,希望她能够不再躲避:“妈,是我,真的是我,我真的是子涵,你的子涵。”
护送我的警察同志也走了过来,帮我解释道:“大姐,他的确是你的儿子,是你找寻了十年的儿子,只是在这十年里遭受了太多的折磨。”
他拿出夹在胳臂里的文件袋,一边递给母亲,一边说道:“这是你们的DNA鉴定,在子涵求助我们时,就第一时间去医院做了,你可以看看。”
那几张白纸黑字,记录着我与母亲血脉相连的证据,但母亲的脸色却越看越是苍白,越看越是恐惧,她猛地撕掉鉴定书,看向我的目光如同是看着一头怪物,咆哮道:“你不是,我决不承认,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走,都给我走。”
我试图继续解释,警察同志却摇了摇头,将我拉起:“你母亲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事实,我们先离开,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我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在远处看着失魂落魄的母亲。
母亲,她还是嫌弃了我,厌恶了我。
是啊,我现在的样子,又有谁能不嫌弃,不厌恶呢?
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我每天都在警察同志的陪同下,尝试着与母亲沟通。
但母亲的态度却还是那么强势,不愿意听我一句解释,到了最后,她甚至开始拿扫帚驱赶我,谩骂我。
明白了。
我明白了。
我已经不可能再得到母亲的认同了。
十年的忍辱负重,尝遍了天底下所有的辛酸,只为了能再和母亲团聚。
但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是了,我早该死了,在被拐卖的第一天就应该死了。
我活在这个世上,所剩下的也只有屈辱。
我抹干了泪水,拿出存着所有积蓄的一张卡,递给身边的警察同志;“麻烦你交给我妈妈,我走了,永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