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蒙蒙亮。
一锅粥,一碟咸菜,一碗腌萝卜端上了桌。
小妹先是盛了一碗粥递给格瓦拉,然后在他边上坐下,给他碗里夹了几根萝卜,笑嘻嘻道:“拉哥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腌萝卜。”
“小妹乖。”
格瓦拉笑着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又从袖口拿出了一枚朱钗,帮她插上。
“这是在仓库找到的,我看很适合你,就留了下来,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权当是提前送你礼物了。”
小丫头喜滋滋的,满目含春,柔情似水。
但电灯泡出现了。
狗子从外面走来,手里拿着一张请柬:“老大,刚才衙门派人送来的。”
接过请柬,翻开一看。
呦呵,官老爷又要娶第十一房小妾了。
官老爷名唤王五,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肚子流着的全是民脂民膏。
原本,有母老虎管着,王五到也不敢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但自从干旱之后,庄稼颗粒无收,衙门里百八十张嘴等米下锅。
作为一家之主,王五的压力很大,发型都愁成了地中海。
一年前,这货心一狠,直接一刀宰了自家的母老虎,身上涂满了毒药丢在街上。
第二天,镇子里就出了大批中毒死亡的百姓。
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最后,没人再敢吃死尸了。
谁也拿不准,这些死了的家伙,身上有没有毒?
而这些人,临死前的哀嚎,是王五最喜欢听的音乐。
从那以后,王五就开始收纳小妾。
每一次纳妾,都要给镇里的两大帮派送去请柬。
结婚嘛,前去祝贺,自然是要送礼的,作为帮派老大,出手自然不能小气。
于是乎,衙门原本每日减少的粮仓里,开始慢慢多了起来。
许是尝到了甜头,王五纳妾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从起先的两月一次,到了现在的一月两次。
两大帮派也只能打碎了牙,混着血,往肚里吞。
有苦难言。
在外人眼里,他们同为梅花镇三大势力。
但官府后面可是有县衙门给他做靠山。
而青龙帮与白虎堂呢,便面上看着威风,实际上都对官府忌惮的很。
没办法,谁叫他们没后台呢?
这也是两大帮派相互图谋,却不敢将主意打到官府的原因。
虽说,县衙门看不上镇子里这一亩三分地。
但官府的门面不能有失。
一旦镇里的衙门出了问题,县里必然会出手报复。
而能在县里站稳脚,混口饭吃的家伙,绝不是这个落后小镇的势力能够抵御。
更何况,县衙门上头还有郡守。
郡守上边就是州府。
那可是封疆大吏,一地诸侯,将来是要参与逐鹿天下的人物。
惹不起,惹不起。
距离王五上一回纳妾,时间才过去了十三天。
而婚宴的日子,就是明天。
这张请柬送到了格瓦拉手里,意思很明显:你既然不愿意做我的狗,那就要吐出点东西来。
这个道理,狗子也明白,他蹙着眉:“老大,要去么?”
“去,当然要去。”
“可是...”
狗子面色为难:“仓库里的余粮也不多了。”
“这你不用管,装比这种事儿,交给我来就行了,你只要负责看家守院。”
这句话很怪,狗子总感觉哪里不对,很是别扭。
端起大碗,轻轻一吹,筷子拨动着最上面的一层粥皮往嘴里送。
不知怎么的,张林总感觉明天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而此时,宽阔的河面上,出现了一艘大船,乘风破浪,疾行而来。
嗖!
一把铁锚从船上飞来,在码头的一根柱子上转了几圈,牢牢勾住。
紧接着,大船开始减速,最终撞上了码头,地面都跟着晃了晃。
一条大汉从船头飞身而下,轻若无物,地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扬起。
大汉环视一圈,微微蹙眉,大喝道:“龙傲天何在?”
气势很足,逼格很满。
是一个合格的狗腿子。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不对,
还有格瓦拉喝粥吃咸菜的声音。
狗子有点慌,但没有表露出来,低头看着地面的两只蚂蚁打架。
小妹脸上浮现焦急之色,挪动着椅子往格瓦拉靠了靠。
等了片刻,
大汉大踏步走来,一张拍在了桌子上:“我问你们,龙傲天何在?”
桌上的粥,被一掌拍翻,狗子和小妹十分心疼,朝着大汉怒目而视,齐声道:“死了。”
声音很大,底气很足,梁静茹...不对,是格瓦拉给的。
大汉一愣:“那码头现在谁做主?”
格瓦拉放下手里的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好,有人做主就好。”大汉道:“我玄武门的货在哪里?”
“什么货?”
“装糊涂?”大汉目现怒色:“上月储存在码头的粮食,难不成青龙帮没人跟你交接?”
“哦。”
格瓦拉‘恍然’,指了指撒了一桌的粥:“都熬好了,你拿走吧,不必感谢。”
大汉怔住了,愣愣的站着。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敢他。
不过他很快又回过了神来,眯着眼细细的打量了格瓦拉一番:“你是白虎堂的人?”
青龙帮与玄武门向来交好。
而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
白虎堂与玄武门没啥矛盾,但也没有交情。
大汉柯南上身,洞察一切。
眼前的家伙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青龙帮被白虎堂吃下了。
龙傲天负责的长青码头也被接手了。
“对,我刚入职白虎堂,你可以叫我白企鹅。”
格瓦拉目光玩味:“你如果没别的事,就赶紧拿了你的粮食走人,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没工夫招待你。”
“便是白玉京在此,也不敢对我如此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大汉已然动怒,但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白虎堂能灭了青龙帮,并且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接收其产业,很有可能是白玉京到了那个境界。
如果真的迈入了那个境界,他们玄武门必然惹不起。
瞧瞧,这人呐,就是容易多想。
格瓦拉还没说话,狗子就已经跳了起来,抄起桌上还残留了小半的粥锅,就往大汉脸上砸。
一边砸还一边咆哮:“草拟吗,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老大如此说话?”
混社会,做小弟,对于老大的颜面一定要维持住。
一旦有人对老大不敬,小弟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跳出来。
这是职场学。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当初红遍半边天的连续电影古惑仔,就将这种局面演绎的淋漓尽致。
陈浩南被人指着骂的时候,通常都是沉默的,而他身边的山鸡肯定是最先跳出来的。
按理说,以狗子这种小身板,小力气,这一锅是不可能建功的。
但大汉想要防御的时候,格瓦拉屈指一弹,手里的两根筷子如箭射出,洞穿了大汉的两只手腕。
啪!
泥巴烧成的粥锅,狠狠地盖在了大汉的脑袋上,随之绽裂,粘稠的白粥,糊了他一脸。
嗯!
那摸样儿,很像动作电影里的经典一幕。
“你敢...”
大汉话还没说完,格瓦拉就已经重新拿起一根筷子:“你如果不想喉咙被洞穿,最好现在就给我闭嘴。”
唰!
他又抽出狗子随身携带的长刀,拍在桌子上,指着大汉道:“狗子啊,出来混,手上必须要染血,以往我们小打小闹那都不叫事,只有真正的杀过人,才算得上是社会人,你...能明白么?”
狗子一颤。
杀人,他想过,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正如格瓦拉所言,出来混,手里一定会染血。
他颤动的手,握住了桌上的刀,缓缓举起。
小妹看在眼里,俏脸苍白如纸,但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回避目光。
这也是她所要经历的过程。
小丫头很坚强,紧咬着红唇,紧张的看着狗子举起刀,就要朝着大汉砍去,可格瓦拉又开口了:“先砍他胳膊,在砍他大腿,最后削他脑袋。”
闻言,
不论是狗子,小妹,还是大汉心中都是一凛。
这货真狠。
“好,我一定不会让老大失望。”
明晃晃的刀刃,已经朝着大汉肩膀落下。
“刀下留人。”
这时候,停在岸边的大船上,又下来了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挺着一个大肚腩,快步走来。
这一句话的确很有作用,刀子停在了胳膊上方,没有再动。
中年人来到桌前,抱拳道:“在下玄武门玄灭,家弟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朋友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玄灭,玄武门三当家,武艺平平,但经商头脑不错,门派大部分收入都来自他的产业。
格瓦拉似乎没有听见,看了狗子一眼:“我有让你停下么?谁才是你的老大?”
唰!
一刀斩下,胳膊应声而断,血流如注。
那大汉竟然只是微微皱眉,一声不吭,算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实际上,他是怕自己一开口,格瓦拉手里的筷子就穿过了自己的喉咙。
但玄灭的一张脸却阴沉如水:“朋友,你可知这样做,是在给白虎堂带去灾难。”
“就凭你?还是你背后的玄武门?”格瓦拉讥笑道:“等你玄武门敢倾巢而出的时候,再来说这句大话吧,记住,梅花镇,是白虎堂的地盘,容不得任何人撒野。”
“狗子,继续砍,就当着他的面,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带来灾难。”
做老大就要有做老大的样子。
心要狠,手要辣,打的所有人都怕,最后洗白上岸,西装革履,谈笑风生。
但在这之前,要让人明白,你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
古惑仔里印象最深的,绝对不是主角陈浩南,而是下手无情,随时翻桌子的乌鸦哥。
深受香江影视剧的熏陶,格瓦拉一股子狠劲在获得实力后尽数释放。
从一刀砍死龙傲天,得罪青龙帮之后,他就无法停止。
在他看来,得罪一个青龙帮跟得罪十个青龙帮的后果都是一模一样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刀在手,砍死就行。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才是一个大佬起步时该做的事情。
咔!
第二条胳膊被斩断,砸在了地上,狗子双目血红,紧张的情绪中又掺杂着兴奋。
像一头面对肥羊的饿狼,虽然没有捕食过猎物,但天生的狠劲让他明白,想要站稳脚跟,想要吃饱饭,想要有婆娘陪睡,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必须去抢。
就像当初,梅花镇三大势力从他手中抢走仅剩的粮食一样。
谁他妈的心狠,谁他妈的手辣,谁才能快快乐乐的活到最后。
反观另一面,纵横隔壁玫瑰镇多年,嚣张跋扈惯了的玄武门众人。
此时,咬紧了牙关,涨红了脸,艰难的忍耐。
格瓦拉此举,是在赤裸裸的打玄武门的脸。
还是按在桌子上,一边打一边喊:“你丫的不是很嚣张么?继续啊!”
玄灭没有动,跟着他来的七名打手也不敢动,虽然他们很想拼死一搏,护卫玄武门的名声。
但,作为小弟,就算拼命,也得老大发话才行。
七双目光,都集中在了玄灭身上,一名小弟甚至忍不住出声:“老大...”
“住口!”
玄灭一声怒喝,脸色阴沉如水,死死地盯着张林。
片刻后,一字一句道:“这个仇,我玄武门记下了。”
他不敢就地发作,因为此来的队伍中,就属他弟弟的武艺最高,仅次于玄武门另外两大当家,但在张林面前亦无反抗之力,他们上去也只是凭白送死。
那是莽夫行为。
猛然一转身,一迈步,一挥手:“走。”
他没有再去看自己的弟弟一眼,害怕自己会心软。
但他还没有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张林的声音:“慢!”
玄灭颤抖着身子,上下牙齿打颤,一张脸都快要冒出烟来了。
一个深呼吸,回首望去,尽力使自己声音平和:“白先生莫非是要赶尽杀绝?”
“放心,杀人灭口的事儿我会做,但绝对不会用在你们身上。”张林指着没了两条胳膊,依旧站得笔直的大汉:“还有两条腿跟一颗脑袋没削,看完再走。”
“狗子,动手!”
咔咔咔!
这一次,直接没了两条腿,好好的一个人,被分成了五块,洒在地上。
小妹已经将脑袋塞进了张林怀里,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但她没有哭,仍在坚持。
她知道,在今后的岁月里,这种事情还会继续发生。
她想要跟在格瓦拉身边,就必须要习惯。
她不能做一个没用的花瓶子。
她要做大佬背后的女人。
银牙轻咬,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张林平淡的目光,小小的身子凝立而起,沉声道:“狗子,给我刀,最后一颗脑袋我来。”
长刀早已染血,猩红的血液顺着刀身缓缓流下。
小妹接过了刀,握紧了刀柄。
这是她的选择。
她不会后悔。
“啊....”
噗!
微闭着眼,大声的发泄。
一刀斩下,回头路已断。
狗子没有说话,目光回到地上,继续去看蚂蚁打架。
格瓦拉端起还没吃完的粥,拨动着一层粥皮往嘴里送。
他很欣慰,也很意外。
欣慰狗子的果断。
意外小妹的蜕变。
这是好事儿,值得鼓励。
“很好!”
他只说了两个字,狗子与小妹皆是一颤,面露喜色。
他们得到了认可。
“至于你们,可以走了,回去告诉玄武门能做主的,要报仇,请赶早,晚了,怕他连我的面都不敢见,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滚吧。”
格瓦拉逼气十足,斜眼瞧了一下仓库,豹子与虎子两家人,除了小妹以外都在里面收拾,他就不信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这些家伙在里面会没有听见?
“看来,这两人没什么值得培养的,也罢,有狗子跟小妹就够了。”
翌日。
梅花镇上响起了吹锣打鼓的声音,官老爷纳妾是大事,马虎不得。
婚宴就摆在衙门大院里,能进去的只有两大帮派与张林等人。
普通的老百姓连站在门口瞧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更否提进去蹭饭吃。
有句话咋说来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哦不,
是饿死骨。
格瓦拉坐在码头的椅子上,前面的桌子上放了一面铜镜。
小妹站在身后,为他梳理着长发,目光中点滴皆是柔情蜜意。
一梳一梳又一梳,似在寄托自己不敢言的情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妹的心里就住进了眼前的人儿,将整颗心填满,再也容不下他人。
“或许,是那一次我与狗子同时失足落水,他奋不顾身的跳下河水赶来救我吧。”
“亦或许。是当初我被小胖欺侮,他义无反顾的站在我面前,展开双臂将我守护在身后,即使被打的鼻青脸肿,也没有移动哪怕那么一下。”
少女的心里,回忆起往事,俏脸不自觉的浮现笑容。
梳理完长发,戴上,披上白色的长衫,虽然瘦弱,却也有几分潜在的英气。
格瓦拉瞧了一眼仍在观看蚂蚁打架的狗子,一步迈出,轻声道:“出发吧,我们去看一场好戏。”
...
....
衙门内外张灯结彩,两个大红灯笼在门前高高挂起。
门前,站了两个捕快,还有一个管家。
他们是迎接贵客的人,也是收取贺礼的人。
衙门前面的长街,早已被清理干净,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忽然,
长街尽头出现了一点黑影。
紧接着,
两点,三点...一大堆的黑影。
随着时间推移,黑影逐渐放大与清晰。
十几条大汉出现在管家眼中。
当瞧见领头之人时,管家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知道,大鱼要上钩了。
当他瞧见人群中押送的一辆大车时,笑容越加灿烂,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小情人,恨不得上前一把搂住:我的,都是我的。
“青龙帮青雉,前来恭贺王大人新婚之喜。”
“呦,三当家您来了。”
老管家目光不离大车,挥了挥手:“小刘啊,快请三当家进去,可别怠慢了,小李啊,将贺礼送到仓库去。”
青雉冷冷一笑,没有多言,这一年来,那王老匹夫纳妾,每回皆是如此。
也是这时候,老管家眼睛再度一亮,与青雉擦身而过,朝外拱手道:“白堂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
青雉凝眉,一声冷哼,拂袖而入。
这老匹夫摆明了是在挑拨离间,自己来的时候只是一声三当家。
而白玉京的到来,却是有失远迎。
呵!
这衙门从里到外,都是一群真小人。
这一切,白玉京都瞧在眼里,朝管家回礼道:“来管家客气了,今日是王老爷大婚之喜,哪能劳你远迎。”
老管家还想来一波商业互吹,双眉却是一凝,视线与白玉京几乎同一时间扫向长街一侧。
那里,三道身影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我还以为他不敢来呢。”老管家呵呵一笑道:“毕竟今天青雉也在。”
“马企鹅少年英雄,正是处出牛犊不怕虎的年龄,又怎么会惧?”白玉京摇了摇头:“更何况在他拿下长青码头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与青龙帮不死不休,这个恩怨早晚是要了解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依白堂主来看,今日谁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白玉京转眼看着他,目有深意:“今日是王老爷大喜之日,只怕他们两方动不了手。”
“那可未必。”
老管家伸手一迎:“白堂主,请进吧。”
白玉京点头,当先而入,手底下的小弟推着大车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