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答应祖父这样做,实则就是想到了要找七哥来帮忙,我想和七哥有斩不断的关联,让七哥不再拒绝我”
“卫梵音。”
卫子琛眼眸微抬,眸光深深落在她苍白消瘦脸容上:“如果我没有失忆的话,我记得很清楚,这么多年你唯一爱过的人只有阿贤,没有我这个七哥。”
他说到这里,唇角绷出一线僵硬的弧度,抬起疤痕累累的手,将梵音攥住他衣袖的手给推开:“你用不着说这样的话,也用不着这样做,既然是祖父的安排,那么你就安心接受好了,我一个被家族驱逐的人,也没资格来为你『操』这些心,今夜我来看你,是念在你叫了我这么多年七哥,过了今夜,我们就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了”
他说完,转过身去向外走,梵音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我打小最怕的不是父亲和祖父,我打小最怕的人就是七哥,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死人,是在七哥的枪口下,我才知道,原来人的身体里有那么多的血,原来挨了枪子也不会立时就死,像是脱了水的鱼一样挣扎,不停挣扎”
“七哥待我好,我怕,七哥对我生气,我更怕,七哥说喜欢我,我怕,七哥要了我的身子,我更怕,七哥说想娶我,我怕,七哥说以后一生一世在一起,我更怕我怕七哥知道了我爱他,他就不再对我好了,我怕哪一日七哥遇到更好的女孩儿,就要把我远远的推走,我怕我连叫七哥一声七哥的资格都没有,我怕失去,所以我连开始都不敢”
“卫梵音!”
卫子琛倏然回眸,那半毁的俊容狰狞起来,眼底一片通红血『色』,他脸上疤痕突兀扭曲,可就算这样骇人的一张脸,在梵音眼中却也是毫无瑕疵,她不在乎他成什么样子。
“你凭什么这样臆想我的心思?你凭什么用你的臆想做出这样的决断?”
他的指责,她无言辩解,就算她叫他七哥,就算她跟着叫他的亲人父亲,祖父,可她也很清楚,她只是一个孤儿,毫无血缘关系的一个孤儿,可他是这个家族被人捧在手心里最尊贵的七少爷,她怎么敢,怎么敢呐。
“卫梵音,你瞧瞧我如今这张脸,我成了这个样子,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在意,不害怕,你想着,我和七哥终于可以平等的面对彼此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再有其他人,你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和我在一起了,对不对?”
她没想到,她心底隐藏最深的这个秘密,竟是这样轻易就被他戳破了,她怔然说不出话来,卫子琛心底却已经是一片冷霜一样的寒凉。
是了,这还真是她的『性』子,从前他风光无限的时候,她怕受到伤害,连感情都可以深深埋藏起来,后来他落魄了,她倒是勇敢了。
可他却不会接受她的感情了。
“随便你怎样吧卫梵音,都和我没有关系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花费心机让人给我传话,如果你想我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话!”
卫子琛不愿再看到她,一眼都不愿,从前他恨过她为什么不爱他,可现在,他倒是宁愿,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他兴许还会觉得好受一些。
那些年,他在煎熬,失落,痛苦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她用阿贤,在他的心头扎了一根刺,她把那刺摁进去,还嫌不够,又将那刺在他的血肉里翻搅着,搅的一片血肉模糊。
真好,真是好,这倒像是她的『性』子,宁愿让他疼,也不要让自己疼。
宁愿缩在龟壳里,也不愿勇敢的试一下。
她真是,将他教给她的一切,都学的透彻,用的淋漓尽致嗬。
可在他卫子琛的世界里,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做戏,隐藏,唯独感情不能。
也许这么多年,是他爱错了人。
梵音看着他离开,她知道,他不会再来了,她亦是知道,如果她再踏进唐人街一步,他一定会走的无影无踪。
可是怎么办,这一辈子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她宁愿现在就死掉。
梵音努力的撑着身子,让自己坐起来,他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了,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梵音想起从前,有一次她是真的惹到了他,他那一次确实特别生气,特别特别的生气,甚至差一点让人把她送回国内,再也不要她回来了。
后来怎么和好的呢,是苦肉计还是死缠烂打?
梵音蹙着眉想了很久,苦肉计没什么用处了吧,她身上挨了一枪,他都不动容。
死缠烂打怕是她连他的面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办?
梵音皱着眉苦思冥想,想到脑袋都要炸了,却还是没有办法,如今,也只能先养好伤,等她伤好出院行动方便的时候,她直接杀到唐人街他住的房子里,就地把他给睡了
睡了人,总是要负责的吧,那她就对他负责好了。
言情里的男主不都是这样对女主的吗,可怜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现在却要做霸王硬上弓的事,真是想想都让人难为情。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必须要抓紧时间怀上身孕,生个继承人出来,到时候,她就陪着他浪迹天涯去。
梵音打定了主意,倒是很快就觉得困意袭来,不消片刻就沉沉睡着了。
卫子琛回去时,已经快到五点钟,老板娘向来起得早,这会儿正穿戴整齐了预备去买菜,见到他回来,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迎上去,问他和那漂亮小姑娘进展的怎么样。
卫子琛没有答话,老板娘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着,一会儿夸卫梵音长的漂亮,一会儿说年轻人不知道珍惜,拽着他的手不丢,恨不得立时就说动他和卫梵音结婚成亲。
他最初还能忍耐,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帮你买下店面的人是我,不是她,知恩图报知道吗?”
老板娘笑的有些讪讪的:“哎呀,我就是知恩图报啊,所以才想要撮合你和那姑娘,多好的小姑娘啊,生的这么俊,比那杂货店的小兰漂亮几百倍了,幸好当初你没入赘进去”
卫子琛不知怎么忍着,才没把她整个人给丢出去,丢的远远的。
毕竟吃人家嘴软,吃了三年白饭,就算是念的他脑袋要爆炸,也得乖乖听着。
“早市上的好菜好鱼快被人抢完了。”
这句话,终于把老板娘给打发走了,卫子琛抬手捏了捏眉心,走回公共取水处,将脸上面具揭开丢在一边,他开了水管洗脸冲澡。
手掌触到那凸凹不平的创面,动作微微的一滞,旋即却继续掬水洗脸,略略冲了澡,卫子琛脸上已经恢复如常平静,他折身回了帐篷,躺下来,闭上眼睛。
视线里却又是她那张脸,哀哀婉婉的叫着七哥。
卫子琛忽然一阵烦躁,翻身换了睡姿,翻来覆去许久,待到外面晨光亮起热闹起来,他方才渐渐的睡着了。
一晃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日。
这十日卫子琛依旧和平日一样,而卫梵音也果真定点消息都没有传来,也不曾打扰到他。
卫子琛何曾见她这样乖觉过,从前他说十句话,但凡她能乖乖听从三句,他都不知该多开心。
如今她倒是真的乖乖听话了,可他却依旧还是不高兴。
老板娘如今给他留的盒饭越来越精致了,花样儿也极其繁多,饭店里有包间足以让卫子琛进去吃饭,可他却照旧捧着饭盒坐在店外的台阶上。
老板娘抓着一把瓜子,吃的瓜子皮四处『乱』飞,卫子琛抱着饭盒,又往一边挪了挪。
听她和店里的小工大嗓门的说说笑笑,一会儿是你媳『妇』该生了吧,一会儿是谁谁谁要嫁人了,喜酒就定在明天摆,一会儿又跑回去翻了万年历,神秘兮兮的对店里刚结婚的小哥儿开黄腔:“旧历上说今儿宜添丁进口,得,你提前下班,赶紧回去陪你媳『妇』去,说不得十个月后你们家就添个胖娃娃了”
那小哥儿被打趣的脸都红了,老板娘却和几个街坊中年『妇』女笑的嘎嘎的像几百只聒噪的鸭子。
卫子琛吃完饭就把饭盒丢给了她,如今可不比从前,他老人家再也没亲手洗过饭盒了。
老板娘也不恼,亲自去洗干净了饭盒,看着卫子琛的背影拐过街角,不知怎么的越看越高兴,嘴里哼着小曲回了店内,又看看万年历,今晚真是好日子,添丁进口呢。
卫子琛睡到半夜,忽然觉得帐篷里有什么动静,他这些年历练的警醒,又兼之耳力过人,那动静细微至极,可他却第一时间睁开眼坐了起来。
手已经『摸』到枕下,攥住了那一把小小的匕首,刚睡醒视线不清,片刻后渐渐的借着月光看清楚了,却是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躺在他睡觉的那一块木板上,身子蜷缩起来,瑟瑟颤着,虾米一样弓着腰,嗓子里溢出细小的呻『吟』,听起来倒是十分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