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各色事端很快定了下来,老夫人果然不愿失约,丢了侯府的体面。言慧绣终究定给了石家。老侯爷摸摸胡须,也没有多讲什么,他心里其实支持母亲的做法。俩儿女胡闹,木已成舟,大人总要多担待。看言慧绣哭得那样,委屈可可,他也心疼。但除了多给嫁妆,却绝口不提别的事项。只是现在看言景行的眼神总是分外不对劲,总觉得这儿子太欠揍,连向来乖巧的言玉绣都被带坏了,你们咋就不能消停点呢?
张氏情知大势已去,又怕着言景行手里的娘家把柄,倒真的安生下来了,甚至主动提出要求,要在府中静养,每日里在家宅庵堂,烧香念佛拜菩萨,也为老夫人和侯爷祈福。不管是真心的,还是缓兵之策,但至少府中气氛清和一片。
言如海今年还未到半百,张氏也不过三十多岁,虽说他对子孙一事已经灰心,但念想总是有的,张氏处于种种原因不敢讲实话,当事人都默契的三缄其口。后来归府的老侯爷只觉得有些异样,却愣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某天忽然想起,问张氏:“你最近怎么不去听戏了?蓼蓝汀的大花灯灯穗上都落灰了。”
张氏脸色骤变,连连摇头:“我已决定修身养性,跟老夫人看齐,那些粗俗热闹,再难入我眼了。”实际上是现在她多看蓼蓝汀一眼,就心惊肉跳,当日的恐惧历历在目,睡觉都做噩梦,哪里还会轻易走进?
反倒是暖香,平白多了件让人羡慕的事:“哎呀,你个年轻小媳妇,竟然不用到长辈那里立规矩了。”
实际上,她现在倒比以前忙了。老夫人经此一事,所受打击颇大。向来都觉得自己看人很独到,养人很标准的老夫人,这次走眼失手,那种高高在上自诩精明的心态终于弱上了几成,再无以前那种审试和挑剔,从态度到管控都和软了许多。没过几天,说断就断,将中馈事务尽数移交给了暖香:“这家,早晚是小辈的,由你们小两口折腾去吧。”暖香这主母终于走马上任,开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经营。
言景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瞧着她每日分派事务,调度人手,计算收支竟然不比征战朝堂的男人清闲,心里多少有点觉悟,体会到亡母为何不被祖母所喜。
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齐王的大婚终于开始了。鸟雀呼晴,红艳艳,幔帐铺出了一条街,皇后娘娘为这个儿子,亲手操办婚礼,目前离了宫,驾临齐王府。若说当前的吴王大婚,是众人处于各种疑虑猜测,纷纷过来探风,那齐王府有皇后亲自镇着,那自愿捧场的或者摄于权势的,还也真是来一大片,场面丝毫不逊。熙熙攘攘的车马,停了一道街,若非宁远侯府关系近些,怕是连新娘子都无缘看到了。
小皇后是个亲疏关系分得很明白的人。许华盈自己还有点忐忑:“娘娘,我们还是低调些吧,这样干,倒像明摆着跟吴王打擂台呢。”
小皇后却满不在乎的拊掌:“你是我的外甥女,又是我的儿媳,小六的正妃,为什么要惧着怕着,被别人压过了风头?女孩子一生就一次的事,不必将就。别的可以省,这件事绝对不要省。”
暖香还来陪着要出阁的新娘子挑选梳头样式。皇子的婚礼由内务府出资,别的方面都不用操心,那就有大堆时间在自己身上捉摸捉摸了。暖香看着那琳琅满目的物资,金玉娃娃,珊瑚树,金玉如意,翡翠台,心道这锦绣荣华的模样,还真是女孩子心中梦幻的婚礼,皇后娘娘对自家人,向来都很大方。她摸了摸手腕上一串三匝殷红石榴石串珠。皇后娘娘说“戴这个多子多福啦,我当初就戴这个生的小六。”
随着一声喝道,暖香走入后堂客厅,齐王府满目彩缎花球,这里更不例外,珠围翠绕,欢声笑语,兰香麝气,笑脸生春。姿态骄矜,热络的和众人说笑的当然还是秦言氏,她显然在这种场合极为放得开,时不时冒出两句俏皮话,惹得众人连杯子都端不稳了。一看到暖香,那笑出两颗榴齿:“呀,小侄媳妇儿,这些日子没见,你可是又变漂亮了。来,让姑母看看。”暖香做出腼腆晚辈的样子,任由她拉住了手。
秦言氏上下好一番打量,从头上看到脚上,扭头对身边的郑氏笑道:“你看,我当初还打趣景儿,以后随便娶了哪家的姑娘,生女儿也好,生儿子也好,只求菩萨保佑,千万要保证长得像他,不然就亏着了。却不料,如今有了这么个媳妇,我又觉得,儿子也好,女儿也好,父母里头随便挑一个跟着长就行了,总是美人花一般。”
暖香红着脸不说话,心道这秦言氏倒是老夫人的亲生女儿,母女两个却有这么大差别。这话叫谁听了不开心呢?难怪辅国公府人口那么复杂的一大家子都被她料理平整了。当初一个劲要争竞的小叔子小婶子,现在可是偃旗息鼓了,最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秦荣圆现在老实多了。或者说,终于长大点了。那种眼睛长在脑门的骄矜,现在看不到了。
暖香溜着眼看旁边一个浅紫色锦绣斑斓裙的珠钗妇人,那是辅国公府最年轻的妯娌,她现在正跟身边一个赭黄缂丝宫装头戴金花珠冠的妇人聊天,腮帮带笑,但眉宇间却夹杂一丝焦灼。和秦言氏相对而坐,一屋子内,俩妯娌竟然好似没看见一般,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交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