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娥被馥枝的一番话说得不免感叹,“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看的却是通透,果然是郦公教育的好。本宫的二娘还跟你提过这些,竟是不知道她如此赞本宫。”
馥枝点点头,向前跪了几步,轻轻为英娥捶着腿,“二夫人是极敬重您的,每次提起您时便是赞不绝口,说您处事豁达,宽宥待人,事事以大局为重,一心为了皇上。便是挑选奴婢来伺候您,也是再三叮嘱奴婢要尽心尽力辅助,凡事都得看细了,想明了,做全了。”
英娥淡淡一笑,“她看别人倒是看的齐全,却让别人看不透她。也罢,你今日跟本宫说了这许多,本宫也明白你的心思,本宫不是不想做那孝平皇后,只是皇上不是汉平帝。本宫真心害怕看见他们兵戎相见,皇上不说,本宫却是知道河阴的仇散不去,阿爹心里更是清楚。虽然这是他们两个男人的博弈,本宫无能为力,本宫真心爱着皇上,当年的誓言仍在心中,只是皇上不要罢了。”英娥苦涩一笑,那个笑是硬牵扯着嘴角摆出的弧度,满满的凄凉,看见馥枝还想说什么,她疲倦地说道,“好了,今日本宫累了,你也说的够多了,都歇着吧。”
馥枝不敢多言,伺候英娥躺下。看着她背转过身子紧闭着双眼,轻轻为她放下幔帐,没有吹熄榻前的灯,只是将灯芯弄暗些,因为她知道英娥不过是装睡,留盏灯,可以让英娥的心里敞亮些。
又过了十日,元子攸没再到嘉福殿来,郑太妃向元子攸递了呈请去万安寺静修,也算是给自己留了脸面。元子攸故意去太华殿挽留一次,郑太妃如何看不出那不过是装装样子的客套,执意离去。元子攸便嘱咐月如好好伺候,安排李彧护送,郑太妃临行时只带了茹绮菬的牌位,“这孩子活了二十多年,老身今日才能光明正大地认了她,老身将她带走,也好做个伴。老身不碍皇帝的眼,此番去了怕再无相见的日子,老身想最后跟皇帝说几句话。皇帝胸怀大志,必会实现心中所愿,只是待女子太过寡情,把皇后的心伤的太狠,于江山社稷无益,毕竟皇帝羽翼尚未丰,还有尔朱荣的眼线在京。这是老身写的认罪书,皇帝拿去跟皇后修好吧,罪责全由老身担着,老身是看着皇帝长大的,这份情谊不假。先皇在时曾与老身言,那城阳王只是初通吏政,性行佞媚,不是一个堪托大事之人。也许皇帝不再信任老身,但是此言却是千真万确,老身不敢伪造一字。”
元子攸见郑太妃质疑自己的识人能力,还对自己的行事置喙,心生不满,不耐烦地说道,“太妃说的是,明日出宫,朕安排李彧护送,您这宫里的人挑选些得力的都带上,闲暇之时朕回去看您。至于其他之事,太妃就不用担心了。”
郑太妃见他不悦,想想还是凑上前去,请求道,“宽儿那孩子是最孝顺皇帝的,也是个最做不得自己主的人,求皇帝看在他爹的面上,只要不是他自己想去做的,皇帝都饶了他吧,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也不枉了他爹这一辈子为皇帝鞠躬尽瘁。”
“太妃果然耳聪目明,这远在晋阳的事都被您知道了,朕那傻皇后都还是朕派人告诉才知的。看来太妃是该清心养性,若每日如此操劳,真熬坏了身子,却是儿子的不孝了。”元子攸说完,顿了一顿,“至于宽儿的事情无须您多言,朕自是知道他的身不由己,朕已经安排人去送了贺礼,也去父皇和兄长灵位前禀告了,这是喜事。”
郑太妃见元子攸嘲讽自己装病之事,心里羞愧,却得了元子攸对元宽的承诺,心里的石头却是放下了,“老身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老身不是带发修行,是实实在在剃了头发做姑子,便得了月如就好了。皇帝公务繁忙,也不需在老身这里浪费时间了,明日就不必送了。”
元子攸起身欲走,临走时丢下一句,“太妃自是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这剃发先暂缓吧,给自己留些颜面,安排的奴婢都带着,以后都跟着您一起出家了。这几日政务繁忙,朕明日也不去送您了,今日便是告辞了,儿子祝愿太妃身体康健,事事顺意。”
郑太妃看着元子攸决绝而去的背影不禁说道,“好,好,这才是文穆帝的好儿子,胡太后没选错人,真是和她一样的无情无义。”
月如见她哀痛,缓缓劝道,“太妃,咱们毕竟是瞒了皇上,他恼怒些也是应当,过些日子便好了,还会和以前一样孝敬您的。”
郑太妃转脸冷笑道,“你呀,你是最爱和稀泥的,哀家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是跟着文穆皇后的,不过这辈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哀家就是要带着你一起去出这个家。”
月如满脸诚恳地说道,“太妃救了奴婢,便是要奴婢的命都使得,何况是去修行。”
郑太妃脸上露出一丝阴翳,让月如看了不寒而栗,“当年并不想救你,如今不怕你知道。那日见你被人欲行羞辱之事时,哀家如何敢出来,不过运气不好被一只蜘蛛爬到身上,哀家是惊慌撞出柜内。见那庆威看哀家的眼神淫荡,只能赌一把顺手拿过了花瓶将他砸晕,却做了你这些年恩人,也是挺受用的。哈哈哈哈...”
月如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女人,原来她的心思如此之深,可是如今她已经失了元子攸的信任,别无选择地跟着郑太妃一起去了永安寺,此后她只能日日夜夜在佛前忏悔,为英娥死去的孩子超度,为自己助纣为虐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