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众妃散去后,太极殿恢复了一贯的庄严静谧,元子攸看着殿内站着的温子升,沉默半晌无语。温子升揣度着元子攸的神态,心下明白定是为了尔朱荣一事,只是皇帝不开口,他自然也不敢说话,只是站在一旁候着。奚毅见温子升不说话,将手背在身后揉捏着,舒缓紧张的情绪,不时吞咽着口水,静静的等着元子攸发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元子攸见两位大臣有些惴惴不安,便打破了沉寂,开口道,“今日朕只召见了温爱卿和奚爱卿,你们二人可知为何?”
温子升保持着沉稳,略一思考后,不紧不慢地回道,“皇上,臣虽不知皇上召见所为何事,但是臣这还有一道折子,是尔朱世隆刚刚派人送到中书省的,臣与他说必会亲呈皇上,请皇上御览。臣猜想,应与皇上召见臣等有所关联。”
元子攸示意张皓颂将奏折呈上来,张皓颂赶忙疾步上前,接过后双手捧着呈给元子攸御览。怎知元子攸翻开才看两句便勃然大怒,将奏折摔至地上,大骂道,“他尔朱荣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年找朕请封天柱大将军,自我大魏开国以来何有此等官阶,朕是天子,他不过是要与天同齐,与朕同齐,向世人昭示是他撑起了大魏的天。朕忍了,赏了他这个殊荣,因他实实地为了大魏南征北战平定叛乱。如今关中稍定,他竟然得寸进尺,上呈奏折说‘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言,已斥遣令去。’他不过是以退为进,试探于朕,是否会赐他这九锡之礼,朕若给了,下次是不是要的就是朕的皇位,要的是大魏的江山。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其行可恶。”
奚毅听完怒道,“尔朱荣太放肆了,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享受九锡之礼。”
温子升却愤慨道,“皇上息怒,尔朱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若说之前还有所收敛,现在已经嚣张跋扈到目无尊上。皇上,如今之事却让臣想起东汉除董卓之事。”
以温子升的学识,元子攸自然知道他必有高见,“温爱卿看来已有计策,速速说来。”
温子升道,“臣想为皇上详述当日董卓伏诛的经过,皇上必然明白臣的计策。想当年董卓这个东汉的大贼,杀主残臣,眼见国家大乱,幸有司徒王允有心刺董,并与忠义之士定下盟约,齐力而为。初平三年四月,王允借汉献帝患病初愈,在未央殿大会朝中百官之机,联合司隶校尉黄琬、仆射士孙瑞、中郎将吕布密谋要将他刺杀。王允命士孙瑞自己书写讨贼诏书交给吕布,吕布依计安排同郡人骑都尉李肃与勇士秦谊、陈卫等十余人冒充卫士,身穿卫士的服装,埋伏在北掖门。那日董卓刚入门之时,埋伏一旁的李肃腾空而起举戟便刺,奈何董卓内穿铠甲,只伤了其手臂,跌落马下。董卓疾呼吕布护驾,一旁吕布掏出诏书,昭告天下是奉召讨逆,随后吕布率众人上前将董卓当场斩杀,至此董卓之乱终平。”
虽然是耳熟能详的一段史实,元子攸此刻听来,却是感到浑身热血沸腾,豪情满满,“朕之情理,卿所具知。如今听你说此旧事,更是醍醐灌顶,所谓死犹须为,况不必死!吾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尔朱荣比董卓更甚,朕必诛之而后快。却不知何处寻王允、吕布,温爱卿可有人选?”
奚毅上前拱手说道,“这些人毫无为人臣子之心,只存谋反叛逆之想,皇上乃是天子,他们竟然也敢如此放肆。皇上,微臣不才,虽无奉先之勇,却有段煨之忠,您只要一声令下,我奚毅便敢提着脑袋把那贼厮命取来。”
温子升道,“那臣自当做这奉召之人,讨逆文书,早在臣心中酝酿已久。”
元子攸不禁豪情万丈,从坐而起,走到温子升、奚毅身边,双手拍着他俩的肩膀,“好,好,朕文有温爱卿,武有奚爱卿,何须再对他唯唯诺诺,任其摆布。这个傀儡,朕做够了,到了朕一鸣惊人的时候了。”
温子升道,“皇上,您若有此心,还需宣城阳王、临淮王、李大人等入宫商议,诸事需小心谋划,不能有半点疏漏,只能一击即中,不可能有第二次的机会。如今尔朱荣在宫中耳目众多,难免不会事情外泄,所以还要先肃清于内,割掉尔朱荣的耳朵,让他所听所见都是皇上您让听让见的。”
元子攸对于自己殿内遍布耳目一事无奈一笑,开口道,“温爱卿,想必宫里的事早已经传的街知巷闻了吧,朕想听听你怎么看。”
奚毅不加思考地禀道,“朝外是有些传闻,说的真是不堪入耳。且不说那尔朱世隆府中来回奔走的信使,便是宫内飞出被臣射杀的信鸽也是不少,想皇上必然已知是哪些人在外造谣,污皇上的威名。”
元子攸用手指点着桌上一堆密信,愤然说道,“历朝历代这么多皇帝,想是如此连床笫之事都被传出去的,朕是第一个吧。朕如今在自己宫里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被这些狗奴才详加记述,除了那些妃嫔侍寝时穿了什么,朕和她在床上说了什么都一字不落,朕就想知道,这些人是趴在了朕的床底下么!”
温子升道,“他们不过是想毁了皇上的威名,让皇上失了民心。如今街头巷尾小儿民谣四散,皆是大逆不道之言,臣等闻之不敢面呈皇上。”
元子攸看了眼神色微变的张皓颂,“小颂子,你也听说了可是?民谣都唱了什么,一一说给朕听。”
张皓颂欲言又止,“皇上,奴才不敢说。”
元子攸直视温子升,温子升也吞吐,目光移到奚毅时,奚毅跳出来说了,“皇上,那都是狂悖之言,皇上无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