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锦服,装饰着精美的绣纹,贴身熨帖,只为衬着其中的一人。
她也曾经穿过许多件漂亮的舞衣,随着乐音起舞取悦旁人,但是生命中从没有过这样的一刻,似乎全世界都只为自己,也为了一份将会共度一生的情意。
应该是喜悦中带着点点紧张的心情,她安静坐在燃着明亮烛火的房间里,守在床榻边上,也还蒙着盖头。
低垂下视线仅能看见身上正红的喜服,眼中似乎也再没有其他的了,便是还有袖口上盘绣的花纹映入眼中,不得不说,这样的颜色很美,美得鲜艳,似温热的鲜血一般。
外面热闹的声音还未散去,代表着的喜悦也长久绵延,静静等待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推开房门的声音终于响起,她甚至已经能够从脚步声中分辨得出,感觉到正向自己走来的那人,心中所想也再熟悉不过了。
当隔着一层蒙在头上的大红盖头相视,一切的声音似乎都一时间在朦胧相对的两人间消寂了。
直到她等得都有些心慌不安,伸出手来忍不住想要掀开头上的红色方纱,确认一下正站在眼前的人时,然后也还来不及动作,却终是被制止了动作,被人给轻轻按住了手来。
“真希望美好的时刻永远都不会过去,一直都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地平静安宁。”这样淡淡的一句话然后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悠远感觉,然后盖头也便由他亲手掀开了,底下那人的面容显露出来,露出了彼此相望时的表情。
本是早已无比熟悉的两人,同置于这样一个本该唯有内心悸动和喜悦的夜晚,静静流淌的一室鲜艳颜色中,多了些不容分辨的沉寂。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那份应有的陌生,又或是隔着看不开的一层迷惘,本就不够相知相明,只是这时,应该是有从容快乐的。
“外面的人都散了吗?”女人的声音轻声问道。
“散了,热闹过后,这个晚上也该是属于你我的,来。”被牵起手从床边带到了桌旁,然后两人对面坐下,隔着一张蒙着喜色锦布的圆桌,桌上静置了八色点心和一壶酒水。
“先吃点东西吧,你今天也拘束了一天了,肯定是饿了的。”
并未去动桌上盘碟里的吃食,没有去享用那一份关心,她却是伸手握住了那只盛酒的壶,将摆放在面前的两个雕纹银饰酒杯给装满了,芳醇的酒香于澄净的酒液中散开,飘过鼻尖,缓缓透进了身体里。
“婚房夜晚的一杯合卺酒,喝过了,我便真是王爷的人了。”将一杯酒推到了熵王眼前,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然后向着他示意。
和和美美的日子应该就会从这个晚上开始,悠远绵长,心中对于幸福的期待中却还揣着交杂的一丝不安,容不得此时的安稳静谧仍继续下去。
他的视线定定落在了对面的女人身上,一袭嫁衣,鲜艳美丽,比之初见时毫不逊色,同样的一副面孔早已是相处过后的熟悉模样,那目光中的流露出的一点决然沉寂,却是格外陌生,任何改变都将会带来不同,而今日,也正是她嫁做人妇,换去身份的时候。
“一酒交杯,该是我们交付彼此,全心相对了。”
拿起了酒杯,举起在她眼前,相视的目光中片刻凝滞,然后仰头一饮而尽了,她定定看着,紧凝的眸中仿佛盛着光阴流转,握着酒杯的手已有些微微颤抖了。
一杯已空,另一杯却犹满,该是她面对一人交付自己的时候,不必再彷徨不安,只从身前托起自己的那只酒杯,缓缓举起,然后静置在了眼前,她看向了面前的那人,真心一笑,然后将酒液送到了唇边。
悠然静谧的一室中暴戾骤起,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手中的酒杯已被摔落地上,站起身来正对上了此时立在眼前的人,未能开口,一个巴掌便狠狠落在了脸上,刹时似乎天旋地转了。
她然后就狼狈地趴倒在了地上,眼睛正对着的,是落地的酒杯,和洒满砖石地上还隐隐冒出怪异泡沫的酒水,无需再说什么,应是早已明白了。
“云舞啊云舞,你确实真心似铁,犹铸利刃,不管我为你做什么,都及不上你的心狠,我要你从此只想着自己,你却是连命都不要了。”
冷冷的声音里漠然凄惶,她抬头去看,似乎只有暖不透的坚冰,慢慢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整个人还觉得昏昏沉沉的,像是一下子掉入了不真实的梦境,只是这一次,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其实从始至终王爷都看得清楚,可即便彼此不言,终究也改变不了什么,王爷不应对我抱有期望,无需动怒,也早该死心的。”
听来平淡无谓的话,回应了怒意未平的一人,任何言语都改变不了眼前的一切,从容安逸已去,也只因为自己。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我看着你心怀恨意入了王府,最终却还是身不由己,你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终究也管不住自己的心,而我能做的和做过的一切,只是要你相信我真心为你……我有真心。”
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穿耳入心,也像是有一双无形大手,穿透胸膛握住那跳动不息的声音攥紧,努力地去忽略掉那每一分感觉,却还能有如何漂亮的话,来诠释发生过的所有。
“我知道,可世事无奈,我没有选择,即便眼见繁华在侧,也无可奈何。”
侧转过身去的人似乎是厌倦了视线里这样的她,轻轻摇了摇头,更多了些哀默,“世事确实无常,也着实无奈,却是到了此时我才明白,其实你并不如我所想。”
“若你相信真心,便会护着自己,不是手握那酒杯,独自面对终要以一人之死作为结局,自伤一分伤人千万,在我看来,最狠的仇恨也不过如此,以命伤心。”话音低沉清晰,余音在耳边久久响起。
“王爷,我……我不是为了仇恨,我更不愿伤你,我……”在他敲击人心的话语过后急着开口,万千的思绪恍若一瞬归一,尽管仍是解不开的僵局,却是打碎了原本所以为的。
明白了他的愤怒,看清了从未于他身上出现过的这般哀然,只是再多的话终究说不清也说不完,然后又被他冰冷的声音打断。
“洞房花烛,锦被鲜衣,这原是我给你的,却也不过如此,有缘却无情,终不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