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婢有点累,先歇息了。”
坐久了,钟离伊终是觉得有些劳累,在如妃前面,太多问题突然涌上来,她亦装得如此辛苦。
独孤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颔首。
此马车极宽,能容得下五人,除了坐的地方之外,还有小卧榻,亦能容下四五个人。
毕竟是帝王御车,豪华而宽敞,坐起来亦是极舒适,钟离伊卧了下来,马车不快,很平稳。
偶然还能听到如妃那清脆的笑声。
以及独孤冽那淡然冰冷的声音。
然,得他与其他女人交谈,在太后及所有人的眼中,亦算是奇迹了。
钟离伊想了很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却见一片火海。
钟离伊看到了父皇,以及母后,还有自己那些年幼的侄儿,他们皆以一种哀求眼神看着钟离伊。
母后更是在大火之中,不断地朝她挥手,双目含泪。
她看到了那的小侄儿,被烧成了黑黑的灰。
心痛蓦然涌来,痛至梦里,就算是睡梦中,亦能感觉到眼泪源源不断地淌了下来。
“伊儿……伊儿,救救母后,救救母后……”
母后的声音远远传来。
父皇只是在那里狂笑着,突然冲出火海,搂着一侧的一个女人,嚣张而去。
母后绝望倒下。
钟离伊的心一片巨痛,痛至心椎,压抑的痛苦和悲哀一涌而出,“母后!”
她惊叫而出,蓦然地睁开眼睛,却见独孤冽和如妃正惊讶地看着自己。
钟离伊大惊,连忙抹掉了眼角边的泪光,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她唤出母后二字,独孤冽听了,自然明白什么了吧?
“妹妹是不是被惊吓了,连小睡也不安稳,还一直呼喊着走水了,臣妾这里有些压惊的香囊,不如妹妹用着吧!”
如妃回过神来,在独孤冽前面,她永远是温婉可人,大方得体。
如妃走过来,坐在钟离伊的身边,“瞧,妹妹满头大汗,看来妹妹还在记挂着那一场大火。”
如妃姣好的容颜上绽开着温柔的笑容,眼神却是冷的。
她背对着独孤冽,他看不到她的眼神。
所以,她毫无禁忌。
钟离伊淡淡一笑,摸出手帕轻轻地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
“刚刚……奴婢一直有叫走水?”
她略有些庆幸。
如果不是唤出“母后”二字,那么,她的身份便没有被独孤冽所怀疑了。
“正是,来,这个香囊是压惊的,里面的香料是本宫特意让御医采用了有缓解焦虑作用的草药薰香,你带在身上,会少作恶梦的。”
如妃淡然笑道。
“不必了,谢谢如妃娘娘关心,奴婢也有这种香囊,只不过是放在包裹里而已。”
钟离伊亦淡然回道,水盈盈的眸中映着如妃那张已僵住的笑容。
“如妃给你的东西,你就收下吧,如妃如此照顾你,你这女人怎么如此小气?”
一侧的独孤冽突然冷冷地插嘴道。
钟离伊一听,心里也来了气。
这男人,不曾对她许下过什么承诺,然,她的心终是那么酸。
钟离伊苦涩一笑,是她自作多情了。
一个帝王,怎么可以永远情系一青楼女子?
“谢谢如妃娘娘。”
她伸手接过如妃递上来的香囊,顿时闻得芳香扑鼻,这香味儿的确好闻,只是钟离伊仍然心有戒备。
但是当着独孤冽的面,又不好拂她的好意。
独孤冽冷眼看着钟离伊将香囊挂到腰间,刚刚她卧榻而眠,只知她睡得极不安稳,老是喃喃有言,却又听得不清楚。
只觉得她内心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她宛如婴儿状,双臂将自己抱于内。
而后见她蓦然惊醒,眼中有泪,突然来了气。
这个女人,内心一定有秘密!
否则,为何会做那种恶梦?还口口声声唤着走水,救人?
他并不相信钟离伊乃是因为上次的遇灾事件而留下的心里阴影。
如妃倒是显得温柔,将钟离伊扶起床,再送来了一杯水,如此不顾及身份,还不是为了博得独孤冽的好感。
然,独孤冽只是冷冷地看着钟离伊。
钟离伊垂着首,无力地靠在马车上,大概是她想得太多了,才会有刚刚的那个恶梦。
皇宫到洛海,亦只不过用一天的时间。
入夜之时,众人终是到了临海的那个皇家豪苑里,此苑乃可入住上千人,初明皇盛帝二人各住于东苑西苑,而独孤冽则住于南苑。
北苑乃是侍卫所居住,一夜之间,苑周围挂起了无数灯笼,照得几里外都仍然光华遍地。
林立的黑衣禁卫军静默守阵,此苑乃是三大帝王聚首之地,明日将会来更多他国君王,戒备以最高为准。
皇家豪苑的左边,亦有两座大宅,那是自古以来招呼光临洛海的皇家贵族。
如妃虽然此行同行,然,仍然是钟离伊能与独孤冽共度一室,如妃于南苑一厢房中,同行的小侍女如翠为其洗去妆容。
如妃心情极不错,就因为如翠,她终是得宠了。
虽然还不曾得到独孤冽的宠幸,但她相信这一天很快会到来的。
对面的厢房,有百步之远。
院子里假山流水,亭楼阁宇,与皇宫内有得一拼。
每隔十步,皆有禁卫军阵守。
厢房内,陈设亦如龙殿里如此豪华壮丽,钟离伊立在窗前,看着那于灯光中飘然而下的毛毛细雨,无风,她那一袭紫色百褶长裙却微微颤抖着。
双手紧握,那梦境,终让她心神不安。
她从他人的渠道得知,钟离家大大小小,的确被火刑处死。
没有一完整的尸体。
好狠的楚商凌!
钟离伊唇边带着冷笑,新一轮的仇恨重新掀了起来,她原以为可以很冷静地面对楚商凌,可是这一次来到洛海,她真的能冷静吗?
长长的睫毛被飘进来的毛毛雨沾湿了,若涂上了淡淡的白雪。
外面,花影绰约,细雨将妖艳的春花润得更为温玉,假山流水,玉柱朱门,重重庭院,又和皇宫有何区别?
她走入了一个局,早就决定了利用独孤冽,那么,她就必须走下去。
独孤冽亦不可能让她抽身而出。
虽然如妃已上床,显然,她还是一颗棋子,而自己,亦是棋子罢。
“在想什么?”
后面传来了一个略冷的声音。
钟离伊款款回身,独孤冽刚刚在厅中用膳,而她是没有胃口,终是草草吃了一些东西,便离场。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累了。
不想再讨好他,可是进而不得,退而不能。
“奴婢只是在想……”
“在想初明皇的俊逸,还是在想盛帝的稳重深沉?”
独孤冽冷冷地眯起了眼睛,冷笑道。
钟离伊全身一冷,春夜的天气仍然是那么冰冷,冷得她的心没有一点暖意。
她冷冷地对上了独孤冽的眼睛。
什么时候,两个人越来越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