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划分九州,分为东、徐、荆、扬、青、离、冀、幽、梁,而每州下又划九郡,郡下又划九县。东州地处大明朝东部,而京城处于梁州,与东州相距千里之遥。
此去东州,必经并城与泠水。而钟离伊明白,独孤冽也一定会走这条路。凭她对独孤冽的了解,她绝对有自信能追上他。
虽如此,可马上那人却是愁眉不展,念及东州是个颇为荒凉的地方,穷乡僻壤的,一出现瘟疫,只怕那里百姓生活更为疾苦。又念及书蝶所说的独孤若穹要在半路对独孤冽下手,心里更为急躁。
天上那孤星望着地上飞奔的马儿,望着马上那人儿,却不知从来在原地的那月慢慢靠近了他。慢慢近了吧,终有一天,人月两团圆。
并城南市,集石轩。掌柜的正与那青衫女子说着什么,外头那蓝衣女子等得不耐烦了,急急闯了进来,指着那掌柜的道:“都问了你,你怎么还是说不知道?”边说时,放下手中包袱,只拿自己那纤纤小掌朝那掌柜招呼着,嘴里还道:“姑奶奶要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把自己当块下酒菜了!”
掌柜连连向后退,“二位姑娘,我们这南北往来生意的,哪会去知道什么王爷的事?”说着,摊开手,一脸的无可奈何。
“掌柜的,咱们当着明人不说暗说!”钟离伊拦开蓝思语,又道,“冽王爷南北东西各有一号集石轩,你这处是东,所掌管的事情,也不必我细说!现今,你只消说得,冽王还在不在并城!”钟离伊沉声,面对那个精干的掌柜,她也只有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他是不会跟自己说真话的。
掌柜眯起眼,只一瞬,便又哈哈笑道:“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天大地大,有几个相同的店名也很平常!若真如姑娘所说,是冽王爷名下的,那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又怎么不知集石轩的那句话呢?”再看钟离伊时,眼里已经起了怀疑之色。
钟离伊摇头,喃喃着:“他没告诉我!”但这话是不会让掌柜听到的,的确,独孤冽没有告诉过她集石轩的暗号。想了一会,才对那掌柜道:“只请掌柜告诉我,他还在不在并城!”放下她的孤傲,只恳切地追问,只想知道那人现在在哪。
掌柜想了想,才道:“姑娘,实话跟你说,王爷他已经离开并城了!”
钟离伊不信,那头蓝思语抢话了,“你这老头,废什么话?他走了,你就早说啊!”蓝思语柳眉倒扬着,走过来拉回钟离伊,道:“既然不在这里,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得去追啊!”急拉着钟离伊出去。
钟离伊又问那掌柜,“他走了多久了?带了多少人?”
“就今天早上走的,带的人不多,就几个近卫!”掌柜的想了想,又道:“还有几个宫里来的太医!”
望着那青蓝二女出了门,掌柜对其他人道:“看着,别让人再来!”说完,转身进了后院。
后院里,落红成阵,而那花树下,青影如一道孤魂。
“王爷!”掌柜轻声唤道。
那人背对着自己,听到掌柜来时,“怎么了?又来人问本王在哪里?”伸手,去接住那落花,花落何人惜?只瞧一眼,便扔下。
“是!王爷妙算,集石轩是王爷所有,这消息放出去,自然有不少人到这来寻问王爷!”掌柜笑答,见独孤冽仍不动身,便又道:“只是刚刚来的,是两个女子!”
“女子?”似有一动,想回身,但仍冷声起:“你如何跟她们说的?”
“自然是说王爷早独孤城了!”掌柜答道,“只是那女子,好像不会武功,虽是步履轻盈,却没半点内功底子的!不像是穹王爷手下的人!”想起刚刚那个女子,一脸倦容,却眼里透着无比坚毅的神色。
微一滞,步履轻盈,曾往昔,某人也是如此。只是如今,她已为他人妇数日了吧!独孤若寒是真心待她的,相信以独孤若寒那般柔情与温暖,他们会过得很好的。那一日,她不是说了吗?她会好好的去爱独孤若寒的!
胸口有些痛,眉隐隐皱起,“爱”,那个字,她从未对自己说过。原来,还是放不下,就算是失去了,也不曾放下过!一挥手,让他下去,并道:“仍照旧解决!”
“是!”虽有些迟疑,但还是朗声应道。照旧解决,王爷怎么说,就怎么做。又问一句:“属下这就派人去解决了这两人!”才转身独孤去,又回头,道:“王爷,太医们要的药草已经备齐了!随时可去东州了!”
点头不语,只望着那漫天飞花,片片都如她舞。风微起时,似又出现她那浅笑,又听到她那淡然声说:“既如此,便孤星又如何?”
缓缓闭眼,不敢再见,耳里也不敢再听到。可口里却道:“钟离伊,不喜欢别人像你,哪怕也同你一般步履轻盈都不许!”这世上,就只一个钟离伊,其他人若像她,非死不可!
出了集石轩,蓝思语见钟离伊牵着马一言不发的,便也不敢多话,跟着钟离伊两天了,她也算是摸清了这个女子的脾气。什么事,她该跟你说的,她会跟你说。但是她不会跟你说的事,你也别想问到。
钟离伊叹气,轻抚着马,“风儿,你那个王爷,太自负了!”
那个冽王爷,只带了几名近卫还有几位太医去东州,就连皇帝派给他的天玄卫都扔在京里,他就那么自信无人能敌?
马儿摇头,似是听懂了钟离伊的话,这风儿,独孤冽说的,很有离性。
蓝思语见钟离伊同马说话,都不跟自己说话,有些吃味了,“喂,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你不跟我说话,跟这马说,它能回答你吗?”边说,边拍拍马背,“还风儿,叫得跟什么似的!你就盼着它化成风,把你带到独孤冽身边去也不可能!”
“嘶……”马儿很不待见蓝思语。
“你个臭马!”蓝思语扁嘴,跟着钟离伊出城,又道:“就半天的功夫了,我们歇一会,再赶路也行啊!”一路来,就没见钟离伊歇过,真不知道她这薄弱的身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会有这么强大的意志撑着。而她自己可累惨了,现在心里都有些后悔跟着钟离伊了。
“要歇你歇!”钟离伊再度上马,可是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个掌柜,那个集石轩,总有些奇怪,可就是说不上来。
“喂!喂喂!”蓝思语拍拍钟离伊,“发什么呆?你最近怎么天天发呆了?”这个钟离伊,在她脑里不是个发呆的人。
“上马!”钟离伊对蓝思语抛出两个字,待蓝思语上了马,又道:“再往前走,绕过冀北,再经过泠水,就是东州了!”这一路,风平浪静的,没有什么事。愈近东州,心里愈是不安。前路未知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突然,蓝思语惊叫一声,“天哪!”
钟离伊不回头,这一路上蓝思语惊惊讶讶的事多了去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听到她在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天哪!”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扯着马缰,淡淡道:“又是什么事了?”
“回去,回去!”蓝思语一叠声催道,“快转头回去!”
“回哪去?”钟离伊反问,“你若是想回京了,就自己回去!”
“不是啊!”蓝思语急道,“是我忘了我们的包袱了,都丢在集石轩了!”说着,硬是跳下马,对钟离伊道:“你等着我,我这就回去拿了来!”
“你骑马去!”钟离伊不想再进并城,从来就不想走回头路,下了马,让蓝思语骑了,又道:“快去快回!不要惹事!”
“好!你放心!”蓝思语点头,一扬鞭,便回马往并城去了,遥遥还传来她的声音:“你小心点!我很快就回来!”
钟离伊见路旁有棵树,而这时候日头又正烈着,便走到那树下休息着,等蓝思语回来。阳光透过那密密的叶里洒下来,偶尔在这闷天里,风懒懒有过,而地上那许多斑驳的影子,微微摇晃着。
靠着那树,数着树上的叶子,这树叫什么,钟离伊不知。望着那叶子,似是渐渐变了颜色、改了形状,看着,眼里有些模糊起来。眸子有些倦意,也发沉了,缓缓合眸,也许眯一会也好。
杀气来,猛然睁眼,瞳影里印上那逼近的凌厉冷剑!
心下一紧,急抓起剑,身一偏,躲过了那剑只往后退去,却撞到了那树上,后背撞得生疼。回头看,那剑步步紧逼,竟是要制自己于死地!来不及多做思索,只忙拔剑相抵。
来人见钟离伊那一招,眼里微闪过怀疑,但手下仍不减狠杀之意。
钟离伊只拿剑划去,还没碰到对方剑时,便被对方那剑气给震开,连人带剑摔出去好远。摔到地上时,浑身骨都散了架般的疼,支手撑起来,才一动,喉头一股甜腥上来。咬紧牙关,硬是咽了下去。
又是几个如他这般的人从天而降,人人都各持剑,指向钟离伊,道:“王爷说了,不留活口!”话一停,那数剑都朝钟离伊刺来。
握紧手中剑,却发现手里一点力也使不出来。而脑中却飞快转着,“王爷”?这就是独孤若穹的人了吗?想开口说什么,才启唇,后背一痛,眼前一黑,再不知外事了。
再说蓝思语,骑着快马回并城,却在半路上遇见那集石轩的掌柜一行人追出城,最前头那个面如千年寒冰,正是独孤冽。蓝思语不认得独孤冽,只是见到那掌柜,当下就大喊了起来:“那破掌柜的,我包袱丢你那了,你不会是来送还包袱的吧!”
掌柜见蓝思语,忙对独孤冽道:“王爷,就是她落下的!”
独孤冽一眼瞥见蓝思语骑的马,急喝道:“风儿!”
马是认得主人的,听到独孤冽的急唤,也不管背上的蓝思语,直朝独孤冽奔来。只急得蓝思语大叫起来:“风儿哪是你叫的,你别乱叫啊!”又见马不听自己使唤了,狠命的打着,“死马,臭马!什么人叫你都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