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他们到达锦绣皇朝都城,望着面前巍峨城楼,浅汐心中百味纠结,怆然之感油然而生。
“师傅,求您不要伤害爷爷,浅汐情愿留下,并且答应永远不再见爷爷,若有违今日誓言,浅汐必受烈焰焚身之苦……”
“在想什么?”龙衍侧眸循着浅汐的视线望向城楼上两个镂金篆字――燕京,看见她专注的神情,不经意瞅见她水雾升腾的眸子,爱怜的将她向身前拢了拢。
如水的清眸里溶动着压抑多年的凄痛与哀伤,侧身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淡淡回应他:“没什么,突然有些感触罢了。”
“第一次回燕京?”
“是。”
十年了,她的确是第一次回燕京。对了,他方才问的是第一次“回”燕京?而非第一次“来”燕京!他此话何意?
燕京,天子脚下,繁华富足自然是湖州所不能媲美的,商贩云集,亭台楼阁林立,人声喧嚣不绝于耳。
浅汐还在神思恍惚的间隙,神风带着他们一路向城南驶去,好熟悉的巷子,青石板铺就的路基,同样在巷子的拐角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叫卖。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偷溜出护国公府遇到阿衍的情景。
“请你吃!”一串糖葫芦伸到了她的面前,唇角带笑,浅汐看着龙衍微微有些发怔。还是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伸手接过正待吃,浅汐将糖葫芦伸向了龙衍,“你要不要尝一个……”
龙衍心口为之一颤,细长的眼睛微眨,带着调皮的神色打量着她,浅汐察觉到自己有些唐突,倏然缩回了手,低垂臻首细细咀嚼,口中甘甜漫延开来,依旧是那样的香甜可口。
龙衍脸上的惊喜随着她的沉默消失不见,凝眉望着她,脑海中闪过一个稚嫩的童音:“阿衍,你要不要尝一个……”
她没变,他永远记得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也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面前赫然一座豪华府邸,但见朱漆大门紧闭,门口两樽石狮子静静矗立在大门两侧。这座府邸似乎有些眼熟,浅汐抬眸望向高悬的匾额“敕造护国公府”。
浅汐脸色徒然一变,瞪大了眼睛,震惊之余有些结舌:“这……这是……”
他为何带她来此?难道他已经认出了她就是……
“这里是她的家,她消失了十年,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我跑遍了大江南北,找了她整整十年,可当我真正找到她的那刻,她却装作不认识我!”
龙衍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哀伤,灼灼的双眸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的侧脸有着些许期待。
蓦地,心口抽痛,浅汐只是静静的倾听。半晌两人均缄默不语。然浅汐心中早已是波澜起伏,两行温热液体悄然滑落脸腮,低落在了他环着她纤腰的手背上,一滴,两滴……有些灼烫,龙衍唇间逸出一丝叹息,微不可闻,驱马徐徐驶离。
浅汐亦没有再回头,亲人近在咫尺,昔日的玩伴就在身后,而她却只能装作不认识他。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找到羽裳,她就会离开,就当她从来不曾回来过。
城东,千乘王府,龙衍载着浅汐来到他的府邸。立刻便有小厮殷勤上前牵过神风,龙衍自然而然牵过浅汐的手走了进去,浅汐微愣,龙衍向她勾唇浅笑牵着她一路前行。
府里的仆佣看见龙衍携着一位绝*子并肩前来,皆躬身曲膝向他们二人行礼,两人皆是一袭白色锦衣,宛若一对谪仙璧人。
众人心下都在寻思,这位美人莫不是王爷中意之人?说不准将会是未来的王妃娘娘,他们对浅汐更是不敢怠慢分毫。
庭院中,一位身着玄青锦衣的男子领着两个俏丽的丫鬟匆匆来到龙衍近前:“见过王爷!”
“王爷,榕园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都打点好了!”
“嗯,裴冀,你做的很好。”龙衍冲裴冀满意的点了点头。
“浅汐,去梳洗下换身衣裳,待会儿我们一起用晚膳。”龙衍回眸看向浅汐,温柔的目光落在她卷而翘的睫羽上,英眸闪烁着熠熠的流波。
“以后孙小姐的饮食起居就由锦儿和绣儿好生照料,不得有误!”龙衍向身边两个婢女如是嘱咐一番。
“是,王爷。”
“孙小姐,这边请!”锦儿和绣儿躬身向浅汐敛襟行礼,浅汐愕然,原来方才龙衍口中的“孙小姐”说的是她,他竟然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孙小姐”!他居然在下人面前唤她“孙小姐”!
记得在护国公府大家都称呼她“孙小姐”,他果真认出了她!心中有惊喜,也有担忧,喜的是他终于认出了她,忧的是,他认出了她,那么爷爷是否也会很快知道她回来了呢?可是她在师傅面前发下毒誓永不见爷爷,这可要作何是好?
“王爷,浅汐感谢王爷一路上的照拂之恩,您的恩德浅汐他日再行报答,今日就此别过。”
浅汐向龙衍深施一揖,此刻她只想尽快逃离,也不等龙衍说话径直向着府门外走去。
低沉、怅惘的男子嗓音在身后响起:“这里是皇叔登基后赐给我的府邸,和你一样,今天我也是头一次来这里,你就把这里全当是客栈好了!如果你执意要走,那我就陪你去住客栈!”
这次,他不会让她再次从他的眼皮底下再消失,他会牢牢的抓住她。
裴冀不可置信的看着龙衍,完全楞在那里,三日前他收到王爷飞鸽传书,一直奇怪王爷为何突然改变心意回王府,原来竟是如此。
浅汐蓦然止了脚步,他都如此说了,那么她再推辞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旋即她笑着转身看向龙衍:“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锦儿和绣儿带领下一行三人向榕园方向而去,龙衍望着她远去的窈窕倩影,薄削唇角的弧度如樱花绽开,深不见底的眸子晴光潋滟,冷俊脸庞洋溢着舒心的笑意。
裴冀错愕的看向初露笑颜的龙衍,王爷笑了!十年来第一次见王爷笑,裴冀挠了挠后脑,亦转身看向榕园方向,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随即也灿笑着跟上了龙衍的步伐。
夜,洗尽铅华。
御书房,静谧如斯。明黄色龙袍修拢出冷漠的身影愈显孤峭、清凉,宫灯昏暝,他的面目在晕黄的光影下,黝黑的脸孔饶有兴味地冷凝着。
“她现在何处?”正在批阅奏章的龙腾云突然不经意问了一句,语声平静无波。
“她?”一旁侍立的随侍太监桂东堂侧首看向一边刚汇报完讯息的展飞。
展飞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陛下说的“她”是何人?展飞心下惴惴,却只能迎上他迫人的眼神。
龙腾云面色登时为之一变,直视着展飞,眸光犀利,感受到他的怒气,展飞更加惶恐不敢正视他薄怒的目光,垂首望着地上的青玉地砖,思量着陛下说的“她”究竟是谁呢?就在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掠过一张绝色面容,莫非陛下说的是……
“启禀陛下,呃……王爷带她去了王府。”展飞偷瞄了眼御案后方端坐的龙腾云,将自己知道的如实相告。
龙腾云深邃的眸子酝酿起汹涌的风暴,执着奏折的手蓦地一紧,气急败坏地低吼:“她去了王府?”怒气腾腾地瞪着展飞,“你是说龙衍住进了千乘王府!”
“是的,千真万确。听说王爷三天前就命裴冀将王府打点好了。”
展飞也不明白千乘王为何此次回来住到了千乘王府,这座府邸陛下三年前登基时就赐予给了千乘王,听说该王府的豪华丝毫不逊于昔日的太子府,可是千乘王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一直都闲置,这次回来却住进了王府,实在令人费解。
还记得月前,陛下和千乘王闲话家常,问千乘王为何有王府不住,反而住在郊外的一处别苑,千乘王当时回说他只会和心仪的女子一起住进去,照今日情形看,莫非王爷已经找到了他属意之人?
龙腾云眸光倏然一紧,紧握的右拳重重的砸向案几,端砚中的墨汁溅在了他袍袖上,龙腾云唇角抿出一个沉冷弧度:“他究竟心里在想什么?”
倏然起身,阔步向外走去,桂东堂忙随后跟上,展飞愣怔的看着发怒的龙腾云,他说错什么话了吗?没有啊!他只是照实说了而已。
刚迈出御书房,一个小太监匆匆上前跪倒在龙腾云脚下:“陛……陛下,蝶妃娘娘醒了……”
“什么?羽裳醒了!真是太好了!”龙腾云阴鸷的眸光顿时变得一脸晴阳,他紧紧的揪紧了地下小太监的衣领,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难得的喜色,大步流星向锦鸾宫方向而去。
展飞看着匆匆离去的明黄色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陛下喜怒无常的性子真的让人难以捉摸。
郑嘉背着药奁出来,龙腾云已经到了锦鸾宫外,他忙上前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龙腾云心里牵挂着羽裳,径直越过郑嘉进了锦鸾宫。
一干侍女见到龙腾云突然驾临,皆俯首跪下问安,龙腾云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疾步来至了床榻边,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抚摸着女子额头,已经不像晌午时那般灼烫,看来已经退烧了,龙腾云微敛的眉峰终于舒展了开来。
床榻上身着白色中衣的女子缓缓抬眼,朦胧的看了龙腾云一眼,心底泛起欣然的喜气,含混不清低唤了一句“陛下……”
她的脸色虚白得飘渺,笼罩着浓浓的倦意,低垂眼睑,浓密的睫羽轻颤,话音甫落,作势就欲起身行礼,龙腾云却早一步揽住了她虚弱的身子,眼中满是疼惜,“羽裳,你又不听话!朕要你像以前一样,见了朕不用这么拘礼!”
“陛下……臣妾那时不懂事,还望陛下……”心田悲酸泛开,聂羽裳凄涩的笑了,迷蒙的望着龙腾云,黯然失色的丽眸少时清亮几许,眼帘处早已水雾缭绕。
龙腾云温柔的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痛色,抬起她尖削的下颌,微微淡笑:“傻瓜,朕什么时候曾怪过你!相反倒是朕一直在欺负你,羽裳,告诉你个好消息,孤魂影已经到了燕京,朕一定设法要她救你,你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