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下,我疑惑的是玉姨何故带我来了这里。想这十二年来,我与玉姨相依为命,在尼姑庵脚下的三间陋室里栖居,粗茶淡饭,闲庭漫步,日子虽说清苦,却也悠闲。于这丞相府,这样显赫的权势是我们无论都攀附不上的。
我抬眼望向玉姨,意欲探个究竟。
瞧见她抿紧着唇,黛眉轻蹙,瞳目聚缩,神色凝重。猜想,玉姨该是认识这里的人吧,或是家丁,或是丫头……莫不是来寻人?除此之外,我着实瞧不出其他。然,却比以往愈加不安。不敢,更不愿往其他处想。
我摇晃玉姨的柔夷,轻唤着。
玉姨这才回眸,望着我,许是发现自己的异样,有些尴尬,略别过脸。握着她的手,清楚的感觉到她此刻在颤抖,我更加不解,究竟是何原因,让往日里那个神色淡然,生性淡泊的玉姨自乱了阵脚。
才欲开口询问,玉姨已转身,素手亲昵的抚摸我的长发,莞尔道“翎儿乖,一会要听话,知道吗?乖乖跟着玉姨,不可没了规矩。”
还是一脸的温柔,一样的笑,眸子里溢满宠溺的光,与方才的神色大相径庭。呵呵,这才像我的玉姨嘛,略微安了心,刚刚的疑惑也一并抛向脑后。轻笑,甜甜的开口“玉姨放心,翎儿最乖了,一定乖乖听话,到时候玉姨别忘了还要给翎儿买风车啊”。语罢,还扬扬手中的风车,是路过集市时玉姨给我买的,我喜欢的紧呢。
“呵呵”,玉姨也轻笑出声,“就你顽皮,不过看在翎儿这么听话的面上,勉强可以吧”
“耶,呵呵,好耶,我就知道玉姨最疼翎儿了”。听到有的玩,我的嘴也像抹了蜜一般,对着玉姨撒娇。
“呵呵,就你嘴甜”
一缕清风拂过,沁人心脾。
彼时,玉姨握着我的手朝丞相府的大门走去,临近了,守在朱门两侧的侍卫将我们拦下,玉姨朝他低语了几句,那人狐疑的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入内。
一炷香的时辰,门复又开了,一个已入不惑之年的男子率先出来,身后跟着那名侍卫。
“李管家,就是这两名女子吵着要见我们老爷”
“唔”。那个被称作李管家的人应着声,却不再上前,只站在那里,打量起我们,确切的说是打量我。
我转身瞧向玉姨,她也只站着,神色未变,微微颔首。
半响,李管家走下石阶,做了个请势,朝我们道“二位请随我来,我们家老爷恭候二位多时了”。
语罢,也不看我们,转身入内。我和玉姨紧随其后……
我还欣喜着,下一刻,便可窥视到元朝丞相府。然,命运的齿轮于此已悄然转动,福兮祸兮,终抵不过命运的使然。
多年以后,对于那一刻,我竟道不出心头食的是何滋味……
我和玉姨紧随其后,入内。
但见,青花石阶,玉栏水榭,娇花争艳,琼楼玉宇。
冬未去,却已“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春意盎然,一派繁华无度。
这便是元朝丞相府,纵然知晓,其别院必然非同一般,如今瞧见了,还是忍不住瞠目咂舌。只是……有一点不解,所到之处,虽花色各异,但就其品种,皆为茶花。未想,这府上之人喜爱茶花竟到如此痴迷之状。
须臾,我们在一处屋子门前停下,李管家忙上前叩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室内,伏于案前的男子,缓缓起身,近了,立于那,但笑不语。
“老爷?”李管家恭敬地上前。
“唔,忠叔,你先下去吧,这没什么事了”,男子顿了下,又道“还有,吩咐下去,今日不见客”。
“是”李管家恭敬地行礼,而后转身出去。
抬眸望去,心想这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了吗?
面前的男子已近不惑之年,鲜明的棱角,硬朗的线条,不像简单的文官,他身上有一种强大的磁场,令人倍感压抑,同时也无法勿略,只那一双锐利的双眸,即便笑着也未达眼底,同时对上我的,心下一紧,握着玉姨的素手一收再收。
“这便是蓝翎?”男子幽幽的开口,目光不曾离开我,话却是问的玉姨。
“是”,玉姨颔首,忽而转身朝我道“翎儿,快来见过尹大人”。
我不敢上前,只躲在玉姨身后,幽幽开口“翎儿见过尹大人,给尹大人请……”
话未落,便传来男子低沉的笑声“呵呵”。我不解,歪着脖子探头瞧去。
男子又道“上前来,躲在旁人身后,莫不是胆小鬼吗”
我一听,不服输的劲上来了,几步跑到男子面前,叉着腰仰起头,脱口道“你才是胆小鬼呢,我爹是大将军,虎父无犬……啊”
还未说完,玉姨猛地将我拉回来,呵斥道“翎儿,不得无礼”。而又面向男子,尴尬开口“尹大人还请见谅,小家碧玉,未见过世面,让您见笑了”。
我也才反应过来,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没有礼貌,只倔强的不肯认错,单垂下眼睑。不再开口。
半响,未传来男子的声音,我心下有些惶恐,难道这丞相大人真生气了?还真等着我道歉啊。小心的抬头瞥一眼,瞧着男子阖上眼,负手而立,像是陶醉着什么。我愣住了,不明所以,又望向玉姨,她只朝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开口。
“嗯……好香,这香是……”男子复又睁开双眼,朝玉姨道。
“翎儿生来身负奇香,与我家小姐一样”
原来丞相是在……呵,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也是,堂堂丞相大人怎会跟个小孩子计较。
我也才注意到,扑鼻而来的香气,此刻已溢满了整间屋子,不同于花香,只淡淡的,清新自然,不甜不腻,却是真的源于我身上。玉姨告诉我,这点,是传自我娘。我想,也正因为如此,才取名蓝翎吧,只此“翎”非彼“香”。说起我娘,哎,她早在生下我不久,便香消玉殒了。而爹,是名扬万里的将军,在我出生前便战死沙场了。
正想着,男子的声音又传来“蓝翎,将面纱摘下了”
轰……我猛地抬头,他说什么,叫我摘掉面纱……
藏于广袖的手不禁一颤……
他说什么,要我摘掉面纱……犹记得临行前,玉姨尚叮嘱“翎儿,将这面纱带上,外面不比家里,人心险恶,女子的容貌除了让人艳羡,也会遭人嫉妒。正所谓锋芒毕露,就如芒刺在背,必被芒所刺……”
耳畔还回荡着玉姨的软语,可现下,丞相却让我……抬眸望向玉姨,她莞尔,又对我点点头,我便安心了。
纤指划过耳际,轻轻一挑,面纱轻落,仰起脸,面向男子。
男子的面色微变,瞳目紧缩,深邃的眸子闪出炙热的光,由震惊,到赞许,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泰然自若,就连着笑,也变得真实起来。
半响,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大人是在夸我好看吗?”。我心里有些小小的兴奋,往常都只玉姨一人说我好看。
“呵呵”男子轻笑“此女只应天上有啊,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真是像啊”
“大人说的可是我娘,只我未见过娘亲,您可见过?”玉姨曾说过我像极了娘亲,还说我娘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我对娘的印象模糊,家里连张画像都没有,所以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像到底有几分。亦或,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愿意听,只要是关于娘的,哪怕是只言片语。
男子转身行至窗前,目光望向远处,低喃“你娘……是个好母亲”。
这个我是相信的,玉姨也曾说,娘亲很爱很爱我,在我未出生时,就把我各个年龄的衣服都做好了,只奈何天不由人愿,临终前,她将我托付给了跟随她身边多年的侍女,也就是玉姨,是以,方值花信年华的玉姨为了照顾我,至今,孑然一身。玉姨待我的这份情,直教人……
正想着,男子已经回身,朝门口唤了一声“来人”
门开了,进来一个丫头,恭敬地行礼“老爷有何吩咐?”
男子指指我“将小姐带下去,安排在客房,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
“是”那名侍女已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