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徐徐吹来,草长莺飞,空气中一缕花香若有若无,松风为雨,草色为帘,那是十六年来,我第一次向父皇问出了那句话,即便我心中早已明了一切,却仍然是执着的想要在他那里得到一个肯定。
而他就那样决绝,那样冷漠的转身离去,他仍是在逃避,逃避当年不堪回首的记忆,逃避当年的一切,他不能面对,亦不敢面对。
头顶几只大雁徐徐飞过天际,耀眼的阳光照在身畔,映着地上我孤寂的身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却笑了起来,而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哭,为了什么而笑,好像连自己也不曾知道了……
楚烨落马的消息早已传遍六宫,陈夫人一向紧张我,红袖亦被我打发回明华宫向她报平安,长长的宫墙夹道只剩下我一人漫步边际的走着,天际此刻也阴沉沉的,手中的泥金茜纱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我仰头看着青白的天空,几只灰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过头顶,缓缓消失在宫殿檐角处。
脸上忽然一缕沁凉,伸手一摸,竟是下雨了。
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帝都许久未曾下过雨,我抬头怔忡了许久方才回过神,兀自喃喃念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念罢又是低头自嘲一笑。
宫墙夹道的一头闪过一抹绛色身影,正是楚煜,我远远看着他淡笑不语,他似是察觉了我的意图,也笑着缓缓走了过来。
“想不到四妹这样的人也会做这样伤春感怀闺中女儿之事啊!”
我定定的看着他,漠然道:“有何可伤?有的时候,当你知道你比它们更可怜的时候你反而会去羡慕它们!”我顿了顿,话锋一转,“二哥今日的事情做的很漂亮!”
他的双眉一挑,“我素来愚笨,猜测不到四妹的话中深意,还清明言。”
我轻嗤一声,“二哥这般心思灵秀的人岂能还要我来点明,今日的事情唯有你我心里清楚,六宫诸人皆知我喜爱枣红色马,若不是今日我将马让给楚烨,未曾上前一试身手,若非如此,恐怕现在躺在病榻之上的人就是我了!”
“四妹想太多了,我怎会如此行事,今日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那马本来是该你骑的,你却假作身体不适让给了楚烨,今日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楚烨一向与你不和,经常对你恶言相向,今日谁更有嫌疑,不问自知!”
他眼底一抹邪肆的笑意,看我的眼神几许挑衅的意味。
我的脚步渐近,走至他身前怒目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成心要将当年的账算在我的头上,我就奉陪到底,今后休想在三姐和楚烨身上动你的那些心思,要报仇找我一人便是!我周夙嬛敢作敢当,当年你的母妃就是因我而死,那又怎样?”
楚煜颇有兴致的瞧着我,漫不经心道:“既然你如此笃定我斗不过你,那我就奉陪到底!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我与他四目相对,彼此犀利的目光中森森恨意再无任何掩饰!
“咦,楚煜,原来你和筱雪在这里。”楚煊的声音子背后传来,我眼中的厉色飞快敛去,淡笑着转身看他,“哥哥怎么来这里了?”
楚煊笑道:“刚刚从未央宫出来,刚好路过这里,你们俩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微微一怔,“我和二哥正好一起从楚烨那里回来,就同路了。”
楚煜亦是配合的笑着,“我们正在这里说起过两日操办皇后娘娘的生辰,大哥你就来了。”
楚煊了然的哦了一声,正欲言语,楚煜又道:“今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他说完向楚煊弯身行了一个家礼,就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头恨意突显,却很快的平复下去,然后了无踪迹……
楚煊低头看我,“筱雪,楚烨一向口无遮拦,你不要和他计较。”
我怔了怔,却敛眉失笑道:“今日是我太冲动了,差点酿成大错,幸好有你拦着我。”
“是我不好,没有及时阻止楚烨,让你受委屈了。”
天上的雨渐渐飘的绵密,雨衣缠绵的天际下,我仰头看着他,“何来委屈,这样的委屈我已经受了十六年,还能谈得上委屈吗?”
一只飞燕低低的飞过面前的檐角,我的声音几许飘忽,“从小就是哥哥在身旁保护我,不让其他人嘲笑我,欺负我,这个世上只有哥哥一人对我这样的好。可是如今哥哥就要娶嫂嫂了,以后……”
他的目光里满是无声的心疼与不忍,却只是缓缓伸手为我拨开额上被微雨淋湿的碎发,轻叹道:“别杵在这里了,病还没大好就出来淋雨。要是病了明华宫的奴才又要被父皇责骂了。”
“病了好啊,病了的话,哥哥就会像以前一样每天来明华宫陪我玩了。”我仍是淡淡笑着。
天际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春雷隆隆,忽地刮起一阵风,地上的灰霾亦被狂乱卷起,楚煊皱眉道:“时辰不早,恐怕是要下大雨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仰头对着他释然一笑,拽紧了他的衣袖,顺着他的脚步一路小跑。
那雨却下的越加大了,噼里啪啦胡乱自头顶落下,溅起了满地的尘埃。
“这雨恐怕还要下一阵子,我们先到前面避一避。”
前方有一避雨的八角亭,楚煊拉着我快步跑了过去。衣裳被雨滴淋的略带湿意,八角亭里,我蹙眉低头拍去衣襟上的水迹,却见楚煊背对着我负手仰头看着亭外阴霾的天色。亭外的瓢泼大雨哗哗的下着,映着他的侧脸,那眼帘上轻轻扇动的睫毛如同破茧的蝶翼,旋旎而温柔……
我缓步上前,轻轻站在他的身侧,楚煊看着亭外的雨幕,低声道:“过了这个月我就满二十了,男子已到二十就是弱冠之龄,就要成家立业,时间可真快!”
他的声音带着几丝莫名的忧伤与惆怅,心头疼极,我伸出手缓缓接住了亭外连绵不断的雨滴,晶莹的水花在掌心跳跃的溅起,我的声音有些许哑然,“恭喜哥哥又长了一岁。”
“等到五月你也要嫁去卫国了,以后就是别人的妻子,筱雪,不能再这样任性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