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泪忽的滑落脸庞,只是呆滞的看着她,“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红袖,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做?”
红袖无声的泪落,揽过我的肩头哭道:“公主就都忘了吧!什么都不记得最好。”
“能够忘记么?”我自言自语道,指节在衣袖上攥的极紧,透着一阵隐隐的青白。
湛蓝的天际漂浮着几朵淡淡的云彩,渐渐却被那风吹的散了,几只灰鸽低飞过天际,划过一道长长的掠影。
御花园的栀子花开的正好的时候,子墨就来到了帝都,七日后,未央宫的正殿上,子墨就会正式迎娶我去卫国的王宫举行婚礼。
宫里的妃嫔们都喜气洋洋的来向我贺礼,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面孔,那样多的珠翠钗环,珍玩异宝,看的人眼花缭乱。
却在此时,是先祖皇帝的忌辰,父皇早有旨意,今日携皇族众人前去拜祭皇陵。
明华宫里,红袖恭敬的为我挽好发髻,镜中的自己端庄秀丽,眉宇间依旧是如昔的一派皇室公主的张扬与傲然,却不知何时被染上一层淡薄的哀愁与忧伤,不知何时来的赵夫人一袭绛红华袍站在我身侧,她看着镜中的我妩媚笑着,却又无限感慨,“当年还是初进宫的小丫头如今也出落的这般动人,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和你好生说一会儿话,如今就马上你要嫁去卫国,这以后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何时?”
我仰头看着面前我多年来从未细心留意的美丽贵妇,当年初见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现下的她,眼角已然生出淡淡的细纹,妩媚的眉眼间依旧可见旧时的张扬明艳的美丽,昔年的芳华女子如今略带惆怅与感慨的站立在我身后,语声中带着难得一丝不舍与伤感。
心头一涩,我转头无比真诚的笑着看她,“夫人,夙嬛此去远嫁卫国,父皇的妃嫔中如今就数夫人最为亲近,有劳夫人照顾了。”我说罢盈盈拜倒,却被赵夫人一把伸手扶住,她细长的眼角泪光泫然,哽咽道:“你这个丫头,今日竟然折腾的我哭了,还不快起来。”
这样一个平素骄傲张扬的女人此刻眼圈微红,轻轻拭着眼角,在我面前落泪,心头难过,我依言起身,却仍是郑重无比的向她鞠了一躬。
宫女匆匆进来催促道:“公主,可以启程了。”
我这才收起面上的悲伤神色,盈盈站起身任由红袖扶着我向殿门走去。
外面骤雨微歇,瓦檐下滴滴答答的落着晶莹的雨滴,红袖在身后为我撑着油纸伞,一地坑坑洼洼的水迹,浸湿了我的宫鞋鞋尖,微带寒意。
远处的大兴门前,众多皇室宗亲聚集着,女眷们尽皆着素色衣衫,远远望去,一派莺莺燕燕,香风暖雾,天际雨后的微风拂乱我的发丝,腰间的八宝玲珑玉佩上垂下了银质流苏行走间被吹的玎玲作响。
“殿下,这边请。”内侍尖细的声音自宫墙夹道的那头传来。
抬眸望去,正是楚煊。
内侍恭敬的在身后为他撑着伞,重重雨幕下,对面的他微一侧目,显然也看到了我,那唇微微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那微微伸出来的手也慢慢收回。
我止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内侍在他身后恭敬催促道:“殿下,皇上那里还催着呢!”
楚煊这才微一回头,转身背对着我踏着满地细碎的微雨离去,我与他的距离那样远,可我却似能看到他衣摆上上的如意祥云纹,是最为精巧的苏绣,以金线织成,五彩的丝线层层交错,针脚齐整,线条流畅,上面的团福寿字、宝相花纹、锦绣蟒纹……透着无与伦比的高贵雍容气度,那样近,却又这样远……
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直透不过气来,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方才面带淡若清风般的笑意对红袖道:“走罢!”
子墨站在宫门外撑着伞等待着我,依旧是一身白衣,初夏雨后的风轻轻撩乱他的衣袂,那笑意依旧是旧时的熟悉,如同早春阳光下带着晨露轻轻绽放的花儿,天地间的所有光华仿若集于他一身,绚烂耀眼!
他在远处遥遥向我颔首微笑,我缓步上前,对着他由衷一笑,“时辰不早了,父皇那里大概也快要催了,子墨,我们快些走吧!”
他点了点头,与我并肩向远处的大兴门走去。凉风习习,远处城头上的旌旗猎猎飘扬,地上我与他的身影并肩成双,渐渐融作一起,竟是如此美好……
如果当日的我知晓此去皇陵将会发生让我愧疚一生、亦是改变我一生的事,定然不会让子墨与我同去,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事实!
皇陵里,雾霭霏霏,雨意缠绵,所有皇室宗亲尽皆下了车驾前去拜祭大周先祖,母后的昭陵在东侧巍峨而立,背后依靠着雄伟高大的骊山,青山苍茫,松柏环绕,丹壁黄瓦,单檐歇山顶,古松参天,斑斓耀目,浑厚端庄,交相辉映。
这里,就是母后的安歇之处,父皇在母后去世后尊以恭敏皇后,父皇一心想要补偿母后,母后的陵寝自是极尽奢华,两侧排列着大理寺雕刻而成的石像生十二对,狮子、骆驼、麒麟……皆是相立对峙,栩栩如生!尽显皇后的尊贵之气!
父皇一人负手上前,接过张公公递上的香烛,静默良久,只是凝眉上前亲手缓缓插在紫铜香炉中,我看着父皇清瘦的背影,无比郑重的弯下身对着面前高大的墓碑兀自出神,那些遥远的记忆,本来以为早已忘却了,可是如今它在记忆里却如同刀刻斧凿般愈加明晰,任凭我怎样努力去遗忘,也抹不去那痕迹……
头顶的雨下的愈加绵密,额前的碎发黏湿的贴在脸颊上,耳旁的雨声、风声渐渐变大,琮琮作响。
“小心一点,这里是先皇后的陵寝,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当心你们掉脑袋!”内侍尖细的声音催促道。
我微一回头,就见随行的侍卫正小心的拜上祭拜的纸钱等物品唯唯诺诺的上前,我微一侧目,却见其中一人侧脸极为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