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不扶我吗?”朔钰像个无赖般躺在地上,也不要别人的搀扶,只朝着我伸手。
我拉他起来,听他问道:“高兴吗?”
我点头,“特别高兴!”
“我也是。”朔钰笑道,“因为很久没见过你这么高兴了!”
我忽然变得口笨舌拙,不知该如何搭话,于是装作没听见,转身找二哥共庆胜利去了。
是夜,朔钰在鳞德殿内大宴群臣以及柔国使节,母后与皇后都要列席,而我便只能独自待在寝宫,自己为自己庆祝了。
今日这场球让我心情大好,看着满桌的佳肴和朔钰赏赐的美酒,想着自己一个人吃着也没什么劲儿,便命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陪我喝酒,图个热闹。
我为自己斟满酒杯,抬头看着坐在凳子上浑身不自在的宫人,笑道:“干什么,凳子上有刺吗?”
“娘娘,奴婢们怎敢与娘娘同席。”小喜半起半坐,不自在的应道。
春桃伸手将他牢牢钉回凳子上,“小姐说了让你们坐,你们就坐吧,有什么不自在的。你们看我跟容易有不自在吗?”
容易也在一旁笑道:“怕什么,娘娘既发了话,你们若不照做,才真的是不敬之罪。”说着看向我道,“娘娘,奴婢说的可在理?”
“是这个理。”我举杯道,“来,我今日高兴,你们也陪我喝上一盅。”
春桃与容易都举起酒杯,其余人等见她俩带了头,才迟疑着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隔着一段距离,恭敬的做出与我碰杯的动作。
几杯酒下肚,众人也不再拘谨,终于放开胆子开始在酒席上互相打趣、劝酒,承安宫内满是欢声笑语,不再像以前那般沉寂,有了勃勃生机。
宴席再好也终有散去的时候,美酒饮尽,众人得了我的允许,除了值夜之人,各自回下房歇息,先前还热闹非常的寝宫顿时重归宁静。
我轻啜最后一杯酒水,半眯着眼看容易收拾残局,“容易,我都说了等明日再收拾不迟,你忙什么?他们不胜酒力都歇下了,你也去罢。”
烛火摇曳,映照出容易如玉般光洁的侧面,“春桃喝醉了,所以奴婢替她值夜。”
见我没有说话,容易壮着胆子从我手里取走酒杯,“您也喝了不少,早些歇着吧。”
“我今天高兴。”我强调道。
容易看了看我,唇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我问道:“有话直说,别跟我绕弯子。”
“才刚有人来报,说鳞德殿的酒席已经散了……”话在此刻顿住,一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的样子。
“说。”
“陛下不会来了,您不用等了。”
有这么明显吗?
“奴婢看您整晚都在瞧着宫门处。”容易像是有读心术,即刻答道。
近日朔钰来得频繁,我已经习惯看他迈着大步从容而入;今日里他不来,我总觉得这座宫房少了什么似的。
“他去了哪儿?”我低声问道。
容易踟蹰半晌,才缓声道:“陛下歇在鳞趾宫了。”
为何偏偏在今日去往鳞趾宫?白日里赢球带给我的兴奋还未散去,我满心等着他来与我分享,却只等来这样的结果。
心里略有些不自在,又有几分释怀。我不否认自己在等他,但是,他若真的来了,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留下他?不,我仍然做不到。也罢,他直接去往鳞趾宫倒省去我的麻烦。
正准备起身,忽听容易道:“娘娘不觉得奇怪吗?”
我不明所以的回望容易,等她继续。
“就算是太后逼着陛下去鳞趾宫,依陛下的脾气怎么也会来承安宫坐一坐的,何况今日里,您又与陛下一起赢了球赛。”
是啊,往日里即使不在此留宿,朔钰也是要过来看看的,今日竟径直去了鳞趾宫,这的确不是他素来的做法。
“许是他醉了,被人直接送过去也未可知。”
我嘴上如此回答,耳边却响起二哥在球场上趁着众人欢呼雀跃时问我的那句,“你知道东山六郡闹贼寇的事吗?”
年初时便从东山传来奏报,说其治下的蔡阳郡,有个私盐贩子不服朝廷管辖聚众闹事,且很快得到四方流寇支持,迅速壮大。初时,朝廷不以为意,只命当地官府肃清贼寇,不过,近日却听闻这些流寇非但没有肃清反而声势浩大,引得沂州也出现一支与其响应的流寇。这次的贼患似乎比上次山南的流民暴动更加棘手。
而比这更为棘手的就是朔钰到底打算派谁出征!
爹爹与郭平安的明争暗斗,朔钰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站在哪边向着谁尤为重要。如果此时,朔钰倾向于郭平安,那么出征的人选不是凤翔节度使便是三叔。爹爹最担心的就是朔钰会趁机让三叔从爹爹手里分兵权,若真如此,那爹爹便岌岌可危了!
今晚,朔钰忽然一反常态径直去往鳞趾宫,莫非他心里已有了决定?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夜半时分忽听得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我辗转反侧,静听雨声潺潺,更是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打算到游廊下看看这雨中夜色。
被我惊醒的容易取来一盏琉璃风灯,欲陪着我出门,被我阻止,“你歇着吧。我就在外边站会儿,不碍事的。”看了看她递来的灯道,“也用不着这个,收了吧。”
容易素知我的脾气,也不敢深劝,只嘱咐我夜深雨凉,不可久站,便也由得我去了。
打开房门,冷风灌入,害我打了个激灵,裹紧身上的披风便步出门外。
夜色漆黑如墨,游廊下被夜风吹得摇摆不定的灯笼所能照亮的,只有眼前这一片由牛毛渐长成水帘的雨势,黑暗中只听得雨水匝地之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听来分外刺耳。
飞溅的雨水声中隐隐传来宫门被大力敲打的声音,还伴着某个尖细的催促声,“快开门!”
这么晚了,又这么大的雨,谁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