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完草拾完稗再施了肥的稻秧田郁郁葱葱,洋蟆盯着晨曦中禾叶尖晶莹剔透的露珠,“呱”一声,从田埂上跃入蓝天下的碧海中。附在圳沟石头上桃红色的福寿螺卵也相继孵化出宝宝来了,留下瘪了的一片片拇指大小褪色的卵壳还粘在上面。
今天轮到阿丰家要给生产队牧牛了。
大清早,阿肥燕就派遣了她的孙女秋云来阿丰家进行口头移交,顺便喊阿美一起上学。秋云便趁机讨要了饭桌上半根配稀饭的“油炸鬼”(油条),斜背着布缝的书包,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去了阿丰家。
“阿美——阿美——”她站在开满了粉色蔷薇的篱笆院门口喊。
“唉——等一下。”阿美脖子上挂着书包从屋里跑了出来。
“油炸鬼”的喷香扑面而来,秋云“咔滋咔滋”嚼得心满意足,双唇油光光的,舌头还伸出来舔一舔。馋得阿美在旁边偷偷地咽口水。
秋云吃完最后一口时,又伸了伸舌尖席卷一遍双唇,再抬起右手背横搽一下嘴,便和阿美手拉手往学堂去了。
“大头啊,赶紧吃,阿姊都去读书了。”阿梅一边喂阿狗,一边催促大头。又自言自语着,“好像是今天啊……”
“什么今天啊?”阿丰问。
“牧牛啊!”
“没交待就不是喽,你算错了吧!”
结完荚的豆田该除杂草了。阿梅轰完大头去学堂,把大小几副空碗筷丢在大鼎里用水浸泡着,再装上满满一军用水壶的开水,用背巾把阿狗绑在背上,戴上斗笠,扛起锄头,掩上院门,和阿丰一起去洋西境锄豆田里的杂草。
一串串嫩绿色的豆荚尚未饱满,她们隐约在巴掌大小的豆叶间,细细的绒毛上还挂着昨夜的露珠。阿梅弯着腰撅着屁股在豆田垄里像鸡啄食似的锄着草,阿狗趴在她背上起起伏伏,母亲的心跳呼吸听得清清楚楚。他瞪着乌溜溜的双眼,一边津津有味地把食指含在嘴里吮吃着,一边好奇地看着灿烂阳光下的绿色世界里,白色的菜蝶在蓝天白云下飞舞蹁跹。
阳光越来越烧,他裂开小嘴哇哇哭起来,从最初的小炒豆子发展到大爆米花。哭一声阿梅就停下锄头反手拍一下他的屁股,如此反复,哭得阿梅的后背都湿透了。
“回家煮饭去,回家煮饭去。”阿丰嫌烦起来。
阿梅举起胳膊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拍了两下背上阿狗软乎乎的小屁股,走到田埂边,拿起放在草丛里的墨绿色军用水壶,用嘴唇轻轻抿了一小口开水,噗嗤笑了,说:“你看这个小人精,不哭了。”
阳光下,阿肥燕摇晃着让人羡慕的企鹅身材,从洋田岸上的荔林小道中挪动过来了。还没等跟她打招呼,就传来她劈头盖脸的数落声:“阿梅啊,牛也不去饲,那头牛我惜得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每次轮到你家我都不放心。今天,要不是我还是不放心,牛又得关在棚里饿死都无人知!”
附近洋田里施肥、豆田里锄草的人,都暂时停住手里的活,握着锄头,朝他们望着。在这里,谁若是虐待了生产队里的耕牛,谁就是小人,将被人最鄙视。将来耕种要轮流接龙使牛,人们就有资格把他安排到最后,或者不让他合这头耕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