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底,老跃进家喜添了男丁,年关忙得连豆腐白粿都没空做,阿嫲仅草草印了几双绿豆馅的红团留作辞年拜拜用,春联也是到了年三十中午才贴上。虽然一家人在婴儿的啼哭声中忙得团团转,但是他们依旧是喜气洋洋地准备着过一个不平常的年。
除夕那天傍晚,苍蒙的天空中突然稀稀疏疏扬起了鹅毛大的雪花,夹着窸窸窣窣碎米般的雪雨和噼里啪啦玻璃弹珠大小的冰雹,随风飘落在地上,又很快钻入泥土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十年一遇的寒流,南方御寒不足的人们猝不及防。人们冻得缩着脖子直打哆嗦,纷纷爬上床互相拥挤着“温铺”唠嗑。
香妹穿着大红的棉衣和黑色毛线裤,把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和阿嫲一齐站在屋檐下赏雪。屋内传来小弟“哇哇”清脆的啼哭声,和老跃进山里英夫妻的对话。
“下雪了,烧点劈柴烤烤火吧!真够冷的!”老跃进侧坐在眠床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妻子枕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儿子,左端详一阵不够,右端详一阵不够,忍不住伏身亲了亲儿子粉嘟嘟的小脸蛋,笑嘻嘻地对妻子说:“没见过下雪吧?好兆头好兆头!”
“怎没见过?我以前在山里,霜啊雪啊见过的可比你多!六月风无工,十二月风找空。赶紧去烧柴,尿布都晾不干。”山里英坐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给儿子换下尿布后,立马搂着手舞足蹈的儿子蜷缩进被窝里。
老跃进弯腰从地上捏起粘着儿子“黄金玉液”的尿布一角,扔到大门外,伸脖子吩咐屋檐下的阿嫲说:“姆妈,尿布拿去洗一下。”
说着,他边搓着双手边跑到灶厨下,抱来一捆干柴,放在屋中央哔哔啵啵烧了起来。虽然起初有点呛人,好在土屋子四壁透风,倒也稀释了烟雾的浓度。
“哇!”香妹惊奇地欣赏着空中翩翩飞舞的小精灵,冻裂的小脸红扑扑的,像印着两贴小红团。
“想要吗?”不知什么时候老跃进已站在她身后,她不由自主地往阿嫲身边挪了挪,给父亲腾出位置来。
老跃进说罢一头扎进冰冷的雪雨中,想抓几片雪花给女儿玩,却遍寻不着。最后在院中的红柑树下捡到几颗拇指头大的冰雹,如获至宝般地放在掌心里,端到女儿面前:“看,看……”
香妹第一次见到水的另一种形态是如此地奇妙,兴奋地跳起来拍手:“哇!哇!”
阿嫲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欢欢喜喜的孙女,却又抬头望望天空,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起:“唉,园子里的荔枝、龙眼给霜雪冻一下,就怕明年会欠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