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洪水过后,阿梅相继失去了一窝待出栏的猪仔和养女阿美。阿美是她的得力助手,也是她心中将来的准儿媳;猪仔是她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是改善生活的聚宝盆。她忍不住悲痛,哭泣了好些日子,任谁也劝不止,眼眶都快叫泪水给沤烂了。
清晨,她端着木盆到门前溪边洗衣服,一边搓洗一边红着眼睛跟婶娘们枚举着阿美的懂事乖巧:“我和阿丰成人五年都还无孩子。阿美刚出生三天我们就抱回厝带生,第二年就带出大头,后来又有了阿狗……七岁就开始烧火、做饭、喂猪、带两个弟弟,还会读书……谁人会想到……”
“是啊!大可惜,大可惜!”婶娘们纷纷叹息着摇着头表示惋惜。
连“鸡公芬”牵在手中的老羊母都踯躅在岸上的小石桥头“咩咩咩”叫了几声,仿佛在呼唤那个梳着黑油油的麻花辫、背着鼓鼓囊囊旧军包的小女孩出现在去学堂的小路上。
阿梅眼圈更红了,伸出沾了肥皂泡的手指头去拭泪水,被肥皂水辣得直挤眼。
在灶间烧火煮饭时,阿梅听见阿狗跌坐在院子里大哭,恍然间朝大厅脱口而出大喊道:“美啊,作业放下,赶紧去哄哄阿狗……”
过了好久,看见大头从堂屋里飞奔出去,她才如梦方醒,自言自语道:“我竟忘了,美啊已经走了……”念叨完了,呆坐在灶膛前又一把泪水一把鼻涕地暗自哭了一会儿。
晚上,阿丰拿了条旧被罩从后厢房搬回堂屋里去照顾妻儿,让大头在后厢房的竹榻上开始学着独睡。
阿梅尚在失去养女的悲痛中,隔着中间熟睡的阿狗,忍不住跟丈夫絮叨:“这要是哪一天她老罢娘底寻过来,咱辈要甚哪交代啊?甚哪说没就没了……”
阿丰头枕着胳膊沉默了好久,深深地对面前的黑暗叹了一口气,消瘦的脸歪向床里侧的妻子,说:“唉!不要想太多了!咱辈也不是无疼惜她。她这样走了,咱辈也无法度,都是命啊!”
阿梅听着心里多少有了些许安慰,又心疼地说道:“是啊!养她咱辈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虽然没有吃过我的奶,那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抚养她大个的……”
大头在后厢房里隐隐约约听见隔壁父母那边传来动静,自己也是辗转难眠,不禁失声痛哭:“阿姊……”抹了好几回泪。想着梦里是否能梦见她,结果醒来空空,又独自抽泣了起来,直到母亲阿梅红着双眼进来搂着他安慰。
姐姐阿美走后,他懂事了很多,不管父母在哪里喊,他都会丢下手里的事情第一时间跑到跟前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