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跃进一家沉浸在香儿考上大学的喜悦中没过多久时,农历七月半前一日,老跃进骑摩托车去城里送牛奶的途中意外撞倒了一位横穿马路的老婶嫲。当时,老跃进见状赶紧下车扶起她,问她哪里有不舒服,那位老婶嫲摇摇头拍拍裤腿上的泥土,拄着拐杖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谁知过了两日,老婶嫲的子女媳妇什么的一大堆人找上门来,说是老人被撞回家后第二天就逝世了,要求老跃进赔偿人命、丧葬等一切损失费,否则就要报警。
面对突如其来的祸事,老跃进夫妇也负担不起他们要求的高额赔偿,双方吵了一天后仍旧没有结果。半夜里,倔强的老跃进干脆带上身份证和盘缠,脚丫子揩油直接溜了。
派出所警察和村干部到家中找不到“肇事者”,指着山里英和她两位胆战心惊的子女的鼻子,高声训话道:“阿紧叫汝厝老公回厝,讲个清楚,要怎么解决?不要以为一走了之,就能逃避一切责任!”
“伊去哪落了,吾辈实实勿知晓啊!”山里英抹着眼泪哭述,“再说了,难道责任全在吾厝老跃进身上吗?听说那老婶嫲当时是自己突然横穿出来的!谁也不想有这样的结果……”
“阿紧给伊叫回来,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不然,说不定会影响汝厝香儿上大学……”欧金兰迫不及待地在一众公安干警面前揭开老跃进、山里英女儿的老底。
“欧兰,我厝香儿考上大学是她个人的事,与这件事无关,更与你们无关。”山里英急得差点跳起来,厉声呵斥幸灾乐祸的欧金兰。
欧金兰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山里英和她的两个孩子,就在前几日她私吞了镇上奖励给香儿的五百块助学金,老跃进知道后,还跑到她家去大吵了一顿,当然钱也没有要回来。这回老跃进交通肇事潜逃,可算被她逮住了抱复的好机会了。
“原来还是大学生的老罢啊!赶紧叫你们老罢回来自首,接受调查和处理!私下和受害者家属能调解就调解,不然上升到刑事案件,可是会更麻烦的。”派出所的人留下一堆严肃的话后,便呼啦啦离开了。
欧金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点头哈腰,一直送出村口。
“英啊,要不然去找回来,赔个钱算了……”香儿说。
“哪有那么多钱?这些年你治病养病花钱,你们姐弟俩上学花钱,上个月你阿嫲过世丧葬又花了不少钱,就是你准备去上大学的学费兼生活费这个月还没凑齐呢!”山里英无奈地解释道。
“唉!”父母都暂时没有办法,年少的子女更是举足无措。
一连三个夜里,香儿怎么都睡不着。楼下里屋的木床上,山里英辗转反侧,也没有睡好。她在担心丈夫的去向和生计,还有饲料厂的欠款,子女的学费生活费,老婶嫲的赔款……怎么办?难道丈夫真的就撒手不管了?饲料厂的老板方仕闽和老婶嫲的子女真的要去法院起诉吗?亲戚都躲远了,谁来同情她们?谁来帮忙解决这些问题?这么多事,这么多愁,叫她一个农村妇女怎么解决?
整座房子都在沉默。
忽然,邻居田厝婆家大红砖院里的狼狗狂吠起来。紧接着大门被雨点般的锤击震得咚咚咚直晃,屋前屋后都是杂乱的脚步声。
山里英刚打开门,一批公安干警蜂拥而入,一束束强烈的手电筒白光在院中交叉摇晃着,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原来白天田厝婆到镇上派出所去报案,说看见老跃进偷偷回家了。
“汝辈卜做什么?”山里英惊魂未定,囫囵穿上衣服打开门颤声问。
“人呢?把老跃进叫出来。”一个粗嗓门的民警说道。
“吾也不知道伊哪里去了呀。有话白天过来好好说嘛!”山里英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
“搜!”一声令下,他们不管山里英如何解释,冲进屋内到处搜查。这座三间厢二层泥瓦房里,本来也没什么家具,每一间都空荡荡的一览无余,没有任何藏身之所。
他们爬上二楼,山里英赶紧喊:“那是我婶娘仔的房间!”
“搜!”
香儿惊醒后没有起床,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将头朝里一转,难过地闭上眼睛。几道手电筒光在白色墙壁上划过后,他们退下了楼。
香儿房间里只有一张旧书桌、一只破竹椅和一张单人床,到底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最后,他们连牛棚鸭寮也搜了,扑了个空。
“告诉你,赶紧叫老跃进回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随时都会过来搜查!”派出所的人撂下话后,呼啦啦撤走了。
山里英站在死寂般的大厅内无声地抽泣。她确实也不知道丈夫撂挑子跑哪里去了,这么多天没有一个电话回来,音信全无,把所有的事情和问题摆在她和孩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