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抚上书案:“肖缜,如何?”
肖缜,内史府一级暗探,任总探尉之职六年。
嗯……一时无声,太子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立即应答。
肖缜正在胶东侦办走私案,但北境之事危急,临时调派过去也未尝不可。
皇帝知道太子并不是在考虑这方面问题。
对于八岁便被自己立为储君的嫡长子刘启,皇帝心中是非常满意的。
近几年他参与朝政,不仅博文广识且谦逊谨慎,对他人主张从不擅断地反对或赞成,只会提出相关消息或依据,供众臣商讨、供自己最后定夺,有时竟真能跳出固有思路,改变某些重大决策,确实起到了辅政之助力。
这也是事态紧急之下无需再与近臣商议,反而找他前来的原因。
此时的犹豫即是有不同想法,不过,肖缜这个人选是自己筛选了几遍的最终结果,太子是有所担心还是有颠覆性提议?
皇帝有些疑虑又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父皇,”太子并没有让皇帝等得太久,略略沉吟之后道,“儿臣愚见,前方事有代国君臣,大汉驻将、使臣、特使多方并进……此案的主事之人必定要有统御各方的将帅之才,才能发挥运筹调配、当机立断的担当与智慧……肖缜在暗查方面无疑是最强者,不过……”
皇帝的目光有些沉凝。
“……呃……父皇,江湖上有这样的说法,顶尖的武功高手并不一定能布下顶尖的阵法,儿臣不知道这是否适用今日的遣派。”
皇帝心中暗暗长叹。
太子的类比是非常贴切的,暗探们早已习惯了相对独立的行动,就算与其他府衙有合作,也是查探为主而非指挥调遣,受格局所限,让肖缜领导全局着实勉为其难。
但是,有暗查之术又有统驭之能者本就少有,难道还有比肖缜更适合的吗?
皇帝一时之间再次陷入搜寻,太子却慢吞吞地又道:“此外,父皇,此次案件的侦办结果,如果不能如我们所愿……”
失败的预测从来不会好听,但父子二人都清楚,战略中客观分析尤为重要,当前的情势已然让他们不得不为最坏的可能做准备。
“……这就需要办案人心中丝毫没有得失杂念,敢于事无巨细完全呈报,父皇才好根据实情定夺对匈外事……”太子微微抬首,“我们汉内官员,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皇帝深吸一口气,眉头深蹙,他知道太子在这里省略了一个人的名字。
战局之中从来谬之一毫箭失千里,此事更为敏感,一点私心便足以造成局势恶变……钟崐就是明显一例。
作为一个已在位近二十年的皇帝,他知道自己平日对堂下百官管治宽仁,因为他们是维系君民之间上通下达的关键,他只想以心度心,让他们能够将自己所倡导的仁政带到百姓身边。
不过,这番心意却容易被利用。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迟迟无法下笔落名。
自己是宽仁,并不是糊涂。
原本还因为正在度量对臣子可以信任到什么程度而心中不安,但太子的重视却将对人选的要求推向更极致的高度。
可是,能达到这种高度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他看向太子,却惊讶地发现,提出难题的人竟没有丝毫为难之色,仍是一脸的平和。
“哦?你有人选?”
“是,儿臣倒有一人,不过……”太子面上浮现出半分无奈,“只怕父皇动用不得。”
皇帝眉峰一抬,先不知太子是否夸张,此人能否胜任,倒想知道是什么人让他动用不得。
太子慢悠悠地道:“四年前……”
皇帝怔了一下,旋即有些失望:“唔……”
太子立刻停了口,无奈地笑笑。
四年前那位的“丰功伟绩”可是给父皇母后留下了惊心动魄的记忆。
他知道父皇从未想到过那一位,一方面,让一位诸侯王进入另一诸侯领地,还带着秘密任务,这样不合体制的做法,对于一直以宽施仁政着称的皇帝来说是不可能的。
但是,父皇此刻却是沉默的,并未立即否决,即表示为了大汉的安宁,违制之事可酌情考虑。
那么此时的犹豫便是另一方面原因——慈父之心。
父皇已经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代国仿佛是在一柄刀斧之下,而牵住刀斧的绳索就在父皇手中,只要他的意志稍有松缓,便会有无数生命被斩落,血溅一方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