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妟抬起头的时候,她转向李遵诚:“阿翁——”
李遵诚回过头来,深痛地凝望着她。
李妟的眸中却是如秋日潭水般地冷静,声音缓缓而动:“阿翁,不随意怀疑他人实是美德,不过,明知有德行之失却宽容处之,也不可谓是一种明智。”
李遵诚,甚至芸琬和李姿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李妟继续道:“还请父亲今后多多照顾母亲和妹妹……兄长,不是一个可以继承李氏家族的人。”
李遵诚看了她半晌,叹了一口气,将头转向一侧:“你对他一直有偏见,所以必然不能中肯评之。”
李妟本来也犹豫过是否应该向李遵诚做这样的建议,这件事毕竟是李家的家事,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这忠诚有爱的一家人不免担心。
李遵诚虽然处事严谨明锐威厉,但实则心地善良本分厚道,遇到李烺这种以亲情为遮蔽的豺狼,只怕很难是对手。
而芸琬有刚毅的一面,却一直敬重且无条件地遵从夫君,甚至把自己的才能与见识掩藏起来,成就夫君一家之主的威严。
芸琬知道李烺为继承人是李遵诚的无二选择,而李遵诚则认为芸琬对李烺本人毫无异议。
李妟不知道还能不能与这对夫妻再见面,自己能为他们做的事,只有这一份提醒吧。
“阿翁,”她柔声道,“这一次拜访靳家,兄长未与靳秀见面……”
李遵诚眉头一蹙,刚想反驳……
“他在靳家门前,不是同仇敌忾,不是痛心彻骨,而是冷漠地无视;”她没有停顿地又道,“那日阿翁诈逃,他被禁府内,对女眷的蔑视与无礼,阿母与妹妹也必然都有感受。”
李遵诚看了看芸琬和李姿,她们不置可否。
他深吸一口气:“那样的境况,那样的心情,谁的语气都不会好……”
李妟低沉地道:“那么,阿翁有没有想过,靳秀为何会对我有如此深刻的仇恨?她怎么会知道是因为我的竭力反对而使她与兄长的婚事未成?而且,虽然我们谁都没有告诉兄长我是靳秀所伤,但是,兄长自己是否有所猜测,是否想过自己向靳秀透露过消息,这在此事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李遵诚愣住,一时语塞。
“阿翁,我知道,兄长是李家唯一子嗣,舍弃他,对于阿翁对于李氏家族来说着实困难,但是,观人观心,品人品德,兄长对至亲至爱之人尚且无情无义,请您思量,兄长真的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托起您苦心经营的李家之风吗?后继有人真的比践踏了李家门楣还要重要吗?”
“怎么,你以为我是那种迂腐之人吗?只因为他是儿子,便会是非不分地偏袒于他?难道应如你所说,捕风捉影地抓到他一点错误,就小题大做一番把他逐出家门吗?”李遵诚一时有些气结,语气颇重。
“夫君,莫动气,”芸琬连忙起身劝阻,“妟儿只是即将远行,担心着我们……”她又转向李妟,“妟儿,这件事关系到李家祚胤,还需从长计议,放心,你阿翁自有他的考量。”
李妟暗暗叹了叹,想到李遵诚被拿来替罪,却仍在意脱手的大王令是否受污,想到他被靳亭诬陷,却仍未想过对身边的人加以设防,这是本性,对待情义中的一点动摇与防备,对他来说都尤如让他放弃情义一样痛苦,更别说现在让他下定决心割舍掉一份亲情。
也许,李遵诚的真心要被更深更痛地伤害之后才会觉醒。
“阿翁,”李妟平缓了一下语气,“道不同者越在关键时刻越会让他人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还请阿翁在重托之时再三思量……”
“当然,他还这么年轻,还要多多历练,我会加紧对他的训导……”
李妟起身:“阿翁阿母,请多多保重……”深深一礼。
李遵诚眼中的隐虑被涌现的悲哀深深淹过。
李家东后院,玉华和青眉正疾步走在去往宅库的小路上。
李烺和两个小奴迎面走来。
“烺少主——”婢子们低下头行了礼。
“在准备明天的行装?”
“是……”
“嗯,我也给阿妟准备了一些用得上的物什,青眉,你和阿升取来。”
“诺。”青眉虽有些犹豫,但是也不得不从命。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玉华有些拘谨。
只听李烺叹了一声:“我这个妹妹,如果不是因为这股倔强的脾气,也不至于受这样的伤。”
玉华没有应声,但是也没有离开。
李烺是李家未来的主人,所有奴婢未来的命运很可能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大家只看到我有的时候责怪阿妟的性情,其实我就是在担心她会有这么一天……”李烺微低下头转向玉华,“我的好意有谁看到了呢……就像现在也一样,我极力为她四处寻药,大家却只看到列家酒的作用,却完全忽略了是因为我的缘故……”
玉华杏目微动,忙道:“玉华一直想替少主人谢过烺少主。”
李烺点点头,感叹地道:“我知道你在她身边一直在劝导,是个识大体懂分寸的体贴女子……这是阿妟的幸运哪。”
玉华心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