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玉华回来的时候,李妟发觉她又恢复了原来纤细苗条的身材,而且要比之前沉静得多。
也许人随着成长渐渐失去了单纯的表情,就是因为遇到了越来越多不是仅凭简单的对错判断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翌日,天空微霁,正是走亲访友的好天气。
芸琬带着两个女儿向大陵娘家出发。
这一条路以及要见的人,都是普通的人与事,与那些高官贵爵或者隐秘组织不同,对于李妟来说是没有任何资料的,因此她不得不尽可能表现得沉静一些。
不过,也不用她太过担心,亲人们相见所迸发出的热烈情感让她很快对这些陌生的人熟悉起来。
当他们到达的时候,一大群人等在门外翘首以盼。
为首的老人想必就是她们的外祖父芸戍疆,他的样貌比芸琬口中所说的年纪要老得多,深刻的皱纹似乎每一道都记录着一段深刻的经历,不过看起来身体还很硬朗,精神抖擞,也自带着一种坚韧不拔的威严。
“外祖父!”在芸琬问候之后,李妟和李姿纷纷上前施礼。
然后是两位舅母,以及三位表兄。
一家人衣着朴素,粗制的布衣有些地方已经磨白,但是越是如此越可以看出浣洗得非常干净。
将客人让入屋内,寒喧之中知道两位舅舅在学馆的教学不能随意调换,而大表兄这段时间一直是在准备策论考试,另两位表兄是专门跟学馆告了假,齐齐在这里等待着他们。
见面的欣喜和慨叹让大家有聊不完的话题,不过长辈和小辈们各自所聊却不同。
因为之前李妟的性情爽直,又好骑射,所以不容多说,让大人们聊着他们的家常,表兄们便带着李妟和李姿来到后院,要切蹉一番了。
不过,在他们刚离开不久,两位舅母就以准备膳食为由离开了东厅。
芸琬知道,这是嫂嫂们在给自己与父亲创造单独的谈话机会。
其实当自己看到父亲的满面皱纹,心中的悲痛就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她低垂着头,呜呜的哭起来。
芸戍疆并没有劝慰,几经克制却也落了泪。
“都是我的错,”芸琬哽咽着低语道,“阿翁,如果当初我坚持要求去就好了……”
芸戍疆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毅,只有老父亲的哀伤:“有什么分别呢,难道你就不是我的孩子了吗?两个里面选一个,我谁也不想选啊!”
“阿姊的志向是要做女将军的……”说了这一句,芸琬更加泣不成声。
“琰儿……”芸戍疆闭了闭眼睛,“无论怎样,她终是为国为民献出了一生,”他吸了一口气,“好了,琬儿,我们每个人都以她为荣,这种尽忠与尽责是刻在芸家骨子里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出了力促成了这份光荣。”
听到这句话,芸琬抬起泪眼看向父亲:“阿翁,两位兄长为了避免在战场上可能与亲人兵戎相见,一直都拒绝入朝为官,现在没有了顾忌,他们可以参加地方上的察举吧?”
芸戍疆摇了摇头:“其实陛下几次赏赐,除了钱帛,也提供了这样的机会,他们知道这是妹妹用性命换来的,所以只想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活了,不过会让你的几个侄儿依靠自己的能力去拼一拼。”
芸琬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
“不过,”芸戍疆有些愧疚地看了看芸琬,“你和遵诚被禁的时候,为父也曾想过用这样的功绩向陛下讨一回恩赦,但为父……”
“女儿知道,父亲怎么可能是那种挟恩求报之人……阿翁,陛下与太子是英明而仁慈的,他们派来的也是最有能力的人,父亲不用为我们担心,您……”芸琬泪眼婆娑,“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嗯,”芸戍疆连连点头,“你们是行得端走得正的好孩子,只要明君执政,你们必会无恙……”
他又长叹一声,“唉,命运虽然夺走了芸家一个女儿,却仍待我们不薄,它送来了遵诚,直接帮了芸家、间接帮了月明居,这么多年是我们多么强大的依靠啊……”他看向芸琬,语调有些低沉,“他现在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提到这一点,芸琬低了低头,“只是对于我不再需要资助有一些疑惑。”
“唉,也苦了你,一直被他误会着,从来没有安稳的过日子。”
“没关系的,阿翁,这只是小事,夫君是忠耿之人,对我,对芸家都不是表面上敷衍,都是真正的尊重和爱护。”
“是啊,都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还有千衢……”
“他……是最苦的一个了,”芸琬心中又掀起一番痛,“当初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习武,他和阿姊是兴趣相投,没想到他竟然对阿姊的感情至深如此……”她不禁又难过地自责道,“如果去匈奴的是我,而阿姊留在这里,那他们一定会成为沙场上举世无双的将帅夫妻。”
“真希望他只是失踪了……年纪轻轻便学会了他父亲的所有秘书,那可是鬼谷子的未外传之法……究竟是什么人布了这么大的局,竟然能让他和整个月明居,还有辰儿都音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