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退去的潮水卷回大海的鱼虾,林升和云中紫被脚下这块黑色的平台推向高塔。
“接下来就是每个人都能独享的奇景了,林升。”
与林升交换了通讯编码后,云中紫告诉林升接下来的将会是一段很长而且孤独的黑暗之旅。
“那这一定是为了后面看到景色做对比和铺垫对吧。”
云中紫诧异地挑挑眉:“或许可以这么说?如果你对此感到疑惑,可以尝试着和墨黑沟通。”
“不过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获得回应,就好像他真的变成了一块平台一样。”
现在他们已经极为接近这一堵黑色的墙壁了,林升忍不住将手环上的手电打开,但哪怕他将发光灯泡几乎贴在那如同黑洞般深邃的黑暗上,他也看不到被光线照到的地方和他处有什么不同。
所有的光线都被吸收了。
“那我先走一步了。”
在林升试探这座高塔所显现出来的黑色的时候,云中紫张开了他的臂膀,他扑到这面高塔竖直的墙壁上时,就像沉进一个不着边际的黑色泥潭。由于贴近在这面墙壁的边缘,林升可以清楚的看到,当云中紫拥入高塔的时候,他并没有和自作高塔的边缘有任何接触——这座高塔就像一个巨大的细胞将云中紫“胞吞”进来。
脚下的平台已经越缩越小,除了自己,林升只能看到寥寥无几的人站在平台的边缘。
那些人好像被这座让人胆寒的黑色巨塔所惊吓到了,在即将被黑色吞没的时候,林升的余光能看到几道人影从平台的边缘一跃而下——他们在收获到了自认为足够的收货后,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决心和勇气了。
林升任由那黑色将自己吞没,在他的身体沉入这一片黑色之前,他能隐约感到墙壁在向内凹陷,然后视野里就只剩下了黑色。
如果在这之前有人询问林升能否用单纯的一种颜色构成一副美丽的图景,林升一定会觉得那个人在说疯话。如果那人还给加上必须使用黑色这一苛刻至极的条件,林升一定会觉得这是疯子的呓语。
单纯的黑色怎么能构成图画呢!哪怕那些被人称作只运用了一种色彩的绘画,那其实也只是一种夸大的说法,背景对比所需的留白、同一种颜色的渐变进行的构图——归根结底,如果真的只用一种颜色,那就只是单纯的色块而已。
但现在,林升明显的感到那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的,将自己包裹起来的黑暗却展现出来了一种别样的美感。
明明没有任何的光线进入他的眼睛,林升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高塔的内部,那些黑暗活泼的流动起来,这些黑色物质就好像有一股古怪的生命力在迸发,就好像过去能过孕育出金黄的麦穗的广阔的黑土地一样,林升甚至能觉察到在着向上流动的黑色里翻滚着、卷积着的细小的涡流。
与站在高塔之外,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黑暗不同,高塔内部的黑暗给林升一种无所不包海纳百川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好像被封闭在黑暗的蛋壳中,即将破壳而出的雏鸟一样。
这种温暖的黑色甚至让林升忽略了没有任何声音的死寂的周围。
林升甚至感到昏昏欲睡,但这个时候,包裹着他的空气里出现了轻微的震动,微不可察的声音如同被敲响的铜钟一样将他惊醒。
那是一声轻笑。
“林升,你是少有的能在这个环境里睡着的人。”
“你是墨黑?”
好半晌没有任何声音再次响起,就在林升开始怀疑自己在这漫长的黑暗中出现了幻听的时候,那道声音确确实实地再次出现了。
墨黑没有回答林升的问题。
“你觉得这片黑暗很亲切对吗?冬眠人?”
听到又一个人轻松的点破自己的来历,林升现在已经毫不意外了。
林升觉得在他遇上人里面,可能也就杨磊的智商和他差不多——几乎所有的其他人或者AI、树,又或者是一座塔,都是如此聪明,以至于他/它们能够一眼看出真相,然后就开启聪明人的谜语人模式,不论是扶桑还是艺术馆AI,还有面前的这一座塔,打哑谜就好像被刻在他们的基因里。
“所以你又是从我哪个细节看出来我是冬眠人对吧?然后又觉得我有些奇怪,然后几百年不和其他人说话的墨黑先生今天就突然想和我这个老冰棍聊一聊对吧?”
“我是从扶桑那里知道的。”无边的黑暗好像一台真正的机器,墨黑就好像没有听到林升的抱怨一样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
发现自己搞错了真相的林升现在想要遁入黑暗了。
“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两个不害怕我的人类,你是第三个,林升,所以我想和你聊聊。”
林升难以想象像云中紫那样无所畏惧的人也会害怕这片黑暗,还有那些就像如北太平洋的大马哈鱼一样将跨越虞渊视为一种洄游的英勇的人,已经经过数次的他们还会害怕这样的黑暗。
就像是知道林升的想法一样:“复合体的人讨厌黑暗就像讨厌未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