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没有意识的,但它们组合起来能够产生智慧这样的奇迹。这样一个无智慧的集合能够造就一个智慧的整体。
许多人都将文明。或者人类社会与之类比,他们会认为,对于一个文明或者社会而言,一个无足轻重的个体就如同社会运行机器中的一个齿轮,或者这样一个整体中小小的细胞。
这无疑是一种不完全正确的认知,甚至在某些时候它们相差甚远。
就像地球时代早期那些无氧呼吸的生命,又或者“旧人类”一样,它们也许会披上同一个外壳,但是它们的内在却完全地改变了。
对于一个没有接触过名为氧气这一事物的生命,没有拥有过名为道德这一枷锁的社会而言。
第一次接触到氧气就意味着死亡。
就像正在转化的格利泽们一样,他们就这样轻率地为自己的历史画上了休止符。
对于人类这一个长期熏陶在名为“道德”这样一个社会的种族而言,他们会习惯性地将不同时代的不同道德划分在一个同样的名词里。
但对于格利泽们来说,道德这样一个事物实在是再稀罕不过了,这个进一步演化的文明在道德上的认知甚至还不如那些依旧被自己本能所控制的格利泽人。
它们完全没有这样一个东西。
毕竟对于一个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的种群来说,对于一个想要从这样一个小小的星球上超脱,以更高的视角来看待整个宇宙的种群来说——所谓的道德,它们弃之如敝屣。
“所以,”在听完无足鸟的解释后,林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它们都要死了?就因为一个梦?”
“你只觉得这是一个梦吗?你真该谨慎些了,林升。”
“如果它们真的成功了,”无足鸟甚至想象一下那个场面都觉得自己的主脑要被烧掉了,“一个真正的,由几十亿同一个四维宇宙中个体构建起来的名为‘林升’的升维个体……”
“是啊是啊,可惜它们就不可能成功,毕竟复合体已经看过结果了,”马文对于这样一种纯粹的赌运气行为没有一点好感,“好在这些变化中的数据都是很有用的。”
“你又要有一大笔信誉值进账了,林升。”
此时林升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是说复合体看过了!”
马文的机械臂停住了,他不动声色地联系到无足鸟的私人频道里。
“也就是说!”林升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你们都知道我会被那些格利泽入侵我的意识?!”
马文身后紧闭的舱门突然打开了一下,随后很快地关上了。
“这么大的事!你们就没打算提前通知一下我吗?”林升突然对自己这个舰长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艘飞船上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
“大概……大概桑旅不知道?”
“老实说你也应该吸取这一个教训了,”马文无视了林升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继续放嘴炮,“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意识体不经过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转移到另一具身体里……”
趁着马文继续他那无聊的叮嘱(林升觉得的),林升悄悄地向马文的位置移动。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正在喋喋不休的马文只是一道颇为逼真的投影——真正的马文早在舱门打开的时候就溜走了。
还是无足鸟最后作为一个合格的保姆解了围:“毕竟认真地讲,这真的和你有关,林升。”
复合体原本没打算管格利泽们的这一件破事的,是的,对于格利泽们引以为傲的成就,复合体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
就算他们成功又怎么样呢?最多也就只是在复合体所观测到的范围里再添一个可能的高维存在而已。
“我搞不明白,”林升冷静下来,“如果你说格利泽们成功也算不了什么大事的话,你之前又说因为意识相态争端所以必须把它们——”
“你现在为格利泽们感到遗憾或者悲伤吗?”无足鸟突然问道。
答案显然是没有,虽然林升同样为这个种族竭力挣扎和悲苦的历史感到震撼,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对此感到有什么悲伤的情绪,甚至他更多的是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谁会为了因为一个梦就逝去的文明感到悲伤呢?那些格利泽们甚至某种意义上都没有实体,林升更是连它们的长相都不甚了解。
如果不是无足鸟说格利泽们要死掉了,林升甚至不会把自己刚才的梦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那你为什么会为了麦悠,为了类人的事情而悲伤呢?”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它们没有死在你的面前,再确切一点,那就是没有死在你的面前。”无足鸟直接给林升下出了结论,“你的的确确有着非同一般的善良,换句话说,林升,你确实是一个圣人一般的存在。”
“我的数据库毫无疑问地给出了这样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