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在链式拖拉机的舱室舱顶上,把整个驾驶舱晒得呼呼烫。
鲍比握着方向盘,脖子上挂了一根白毛巾,不时拿它擦一把汗。他童年时印象最深刻的画面,就是坐在田垄上,看着父亲和母亲弯腰在麦田里耕作。那时父亲脖子上也像他现在这样,挂着一条擦汗用的毛巾。
鲍比不是外省移民,他就出生在奥维耶行省,自打他记事起,门前屋后的麦田就是自家的。据大人们说,早些年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地是贵族老爷的,农夫一年忙到头,却要把绝大多数收成上缴给贵族,自己只能留下些掺着麸皮和糠的劣等面粉。
鲍比还听说,像那样的食物,小孩儿们吃了根本不消化,一个个挺着大得可笑的肚子,腿脚却细得像柴火杆。鲍比小时候应该也是那副可怜样,不过他已经不记得了。
用村里老人的话说,鲍比是生在了好年头,那时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渐渐明白,吃得饱穿得暖,对于农夫们来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顺理成章——在北方王到来之前,村子里每隔几年都会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六年前,县里公学成立的时候,鲍比十二岁,刚好挤进公学招生的年龄范围。可当初,鲍比很不情愿和那些只有七八岁的小屁孩儿们坐在同一个教堂里,念同样的书。他觉得那样太丢脸了,相比之下,爬到树上掏鸟蛋,下到河里抓鱼,或者躲在秸秆垛里偷看村里的小伙儿姑娘干那事儿,要有意思得多。
两年后,鲍比就为自己的任性贪玩付出了代价。新历元年,魔法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县公学的孩子们一个个变成了魔法学徒,可鲍比却还是一个只会掏鸟蛋的乡下孩子。
一天傍晚,小他两岁的弟弟,当着他的面,搓出一颗火球。就在那天,鲍比一声不吭地跑出了家门,在无人的田埂上枯坐了整整一晚,也哭了整整一晚。
从那时候起,鲍比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怪孩子,直到新历2年,光明神似乎听到了这个可怜孩子的祷告,给了他一个弥补自己过错的机会。
简而言之,边防所附属工厂招工,鲍比因为体格健壮顺利入选,成了一名光荣的产业工人。
根据《帝国魔法师管理法案》第三章第十四条,任何获得工业部审核的工厂,有义务为其招募的所有正式工人,提供魔金及魔法指导,直至其掌握一个学徒级魔法为止。
也就是说,鲍比终于可以和他的弟弟妹妹一样,成为一个魔法学徒了!
不过,很快鲍比就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学习魔法,虽然他也像其他工友一样,进厂一个多月就凝结了五系各三百多枚神元,成为中阶魔法学徒,可是他却始终没能掌握任何一个工业技能魔法——最简单的工业技能魔法是十八元火系魔法:焊接术。
最终,鲍比被分到了唯一一个不需要掌握任何技能魔法就能上岗的驾驶班,成了一名拖拉机驾驶员。
有人说,光明神总是公平的,他在这里少给了你一些,必会在补在别处。这在鲍比身上同样得到了印证。他因为不擅长数学而无法掌握复杂魔法,可在驾驶班里,却成了明星学员,从驾驶拖拉机到简单维修传动部件,没一样能难倒他。
就像眼下,七扭八歪、高低不平的丘陵土坡上,鲍比仍然能将拖拉机驾驶得又快又稳。
大地震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半小时前,从边防所编队出发时,山姆团长的动员辞,仍在耳边回响。
“……敌人立足不稳,大地震后势必军心涣散,我们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有热气球编队威慑,敌军只会散得更开……我们集中力量,逐一蚕食……”
所有有关战争策略的部分,鲍比全都听得稀里糊涂,一分多钟动员辞,最触动他的是那句简单直白的“以血还血”。
没错,以血还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