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找到艾颜了!”月奴跑到高坡下面,大声呼喊。
薛绍纵身就跳了下去,“如何?”
“昏迷!”
“抬进帐篷!”
月奴和郭安等人连忙将昏迷的艾颜抬进了薛绍的帐篷里,薛绍亲自上前查看,只见昏迷中的艾颜脸色一片苍白憔悴,呼吸微弱,人也瘦去了不少。
薛绍有着丰富的战地医疗急救经验,一番查堪下来,他吁了一口气。
艾颜性命无虞也没有受什么伤,之所以昏迷,是因为饥饿、疲累、惊吓与心力交悴所致。
“月奴,赶紧去准备一些稀粥,撬开她的嘴来喂给她吃。如果她醒了,就告诉她已经安全了,记住不要一下给她吃很多的东西,更要稳定她的情绪,千万不要再惊吓到她。”薛绍说道。
“是!”月奴如释重负的展颜一笑,匆匆的挥袖抹去了脸上一些血迹和汗渍,赶紧又去忙活了。
薛绍凝视了艾颜两眼,也是轻吁一口气,再又走出帐篷上了高坡,继续观战。
斥侯接连回报战况,跳荡军打了敌军一个出奇不意,连连得胜。敌方追兵突然遭遇精锐唐军的迎头痛击,不知对方人马多少、以为自己落入了唐军主力大军的包围之中,仓促接战了几阵之后,如同海水退潮一般败退而去。
薛楚玉遵守了薛绍的将令未有追击和恋战,马上率部归返摆出守势,以防敌军再度追击而来。
埃屯特勤麾下仅剩的百余名突厥残兵,幸运的捡回了性命,被薛楚玉救了回来。
只不过埃屯特勤本人就不那么好运了。薛楚玉,只带回了他的尸体。
而且,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突厥兵围着埃屯特勤的无头之尸,良久的沉默,跪地的哭泣,纷纷用刀割破了自己的脸颊以示哀痛。
这是突厥贵族特有的葬礼习俗。
然后,突厥兵杀掉了埃屯特勤的战马,割下马皮将埃屯特勤的尸体包裹起来,从各处找来石块将他掩埋起来。
突厥追兵远远的退去,未有翻身追击。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斩获了埃屯特勤的人头已是一场大胜,没理由再和不知底细的唐军死战一场。
黄昏。
北方吹来的风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军队厮杀卷起的黄沙烟尘,仍然飘扬在半空之中。
薛绍来到了埃屯特勤的石块坟墓前,用汉人的礼仪给他献上了牺牲祭品,以示吊唁。
看着这一处草陋的坟墓,薛绍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心想,阿史德温傅和埃屯特勤这一对父子,最后都死在了权力争夺的刀光剑影之中,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这对大唐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是薛绍的心情,未见得有多欣喜。
骨肉父子的自相残杀,以往薛绍听说过不少类似这样的历史故事,总觉得有些无法理解。现在亲眼见证之后薛绍才明白,原来,在权力争夺当中人性的贪婪与丑陋会充分的暴露,感情也将变得非常的不堪与脆弱。
“我自己,会不会也有亲身参与进来的那一天?”
薛绍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已经有很多年,薛绍不知“害怕”为何物。可是这一次,他分明感觉到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月奴轻轻的走到了薛绍的身后,小声道:“公子,艾颜醒了。”
“唔……”薛绍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她说,她想见一见你。”月奴说道。
“唔。”薛绍仍是漫不经心,站着没动。
“月奴告退……”月奴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悄然转身回走。
“月奴。”
“在!”
薛绍转过身来看着月奴,认真的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也陷入了这样的权力争斗之中,我会不会变得像埃屯特勤一样?”
“不会,公子一定不会的!”月奴斩钉截铁的说道。
“是吗?”薛绍眨了眨眼睛,眼神之中闪过一抹罕见的“彷徨”之色。
月奴突然感觉很害怕,上前一步来紧紧抱着薛绍,“公子,你不是埃屯特勤!你永远不会变成他这样的!”
“嗯……或许吧!”薛绍漫不经心的道。
月奴紧紧抱着薛绍不肯松手,突然就哭了起来,“公子,你会一辈子平安幸福的!一定!”
薛绍微然一笑,轻轻的拍了拍月奴的后背,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是绝对不会像埃屯特勤这么短命的。堂堂的安大将军,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
月奴总算破啼为笑松开了薛绍,颇为委屈的小声道:“公子,你以后不要这样惊吓月奴……你可知道,方才那一下我感觉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剑刺中了一样,突然就忍不住想要大哭!”
薛绍抹了抹她眼睑的泪痕,微笑道:“好了,和我一起去看看艾颜。”
“是……”
鲜血未冷,黄沙飞扬。
薛绍与月奴相依而行,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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