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完美,我这样的人,就该孤独一生,痛苦一生。连怜悯都不值得拥有!”玄云子再度拿起坛子来准备饮酒,却发现坛子已空。她愤然将坛子高高扔起,砰然碎地。
里屋的牛奔和段锋瞬间冲了出来,薛绍低喝一声,“回去,躺着!”
二将乖乖的回了屋拉上‘门’,再度躺下。
玄云子回头看向草庐,脸上‘露’出微笑,“他们真好。”
“好在哪里?”
“我的意思是,有人与你肝胆相照、为你出生入死,这真好。”玄云子说道,“人真是矛盾。我既渴望超然于物外看淡世间一切,但同时我又渴望融入人群,哪怕是得到他人的一丝惦记与关爱,也会让我心中充满温馨和感动。我渴望有个家,每天都能像你们一样和家人在一起亲密的相处,彼此成为对方生命中最大的寄托。可是我又无法真正去面对,从小将我遗弃送入道‘门’的父母和兄长他们。”
薛绍点了点头,他突然感觉,玄云子真是一个可怜人。
她的可怜不仅仅是因为身世,世间比她身世凄苦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最大的可怜就在于,她把太多的事情都给看穿了,却又无法真正做到没心没肺没烦恼。
她极度的渴望爱的降临,又非常的害怕爱将会带来致命的伤害。
“还记得白铁余吗?”玄云子突然说道。
薛绍点点头,“那个不疯魔不成活的狂人,不惜一切代价要娶你。”
“当时我差点就假戏真做,嫁给他了。”玄云子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看着那堆火淡淡的道,“我不喜欢他,甚至对他没有一丝的好感。但是他的那种狂热和执着,让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至少对我来说,这这样的。”
薛绍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你怎么理解?”
“你从小被家人抛弃,后来又一直生活在一个清心寡‘欲’的道‘门’环境之中。”薛绍说道,“你以为你已经真的遗忘了一个正常的‘女’人该有的追求和渴望。但是白铁余的狂热和执着,唤醒了你深藏于灵魂中的这些本能需求。你发现,原来你也可以像一个平凡的‘女’子那样去享受男人的呵护与追求,你生平第一次离婚姻、爱情和家庭那么的近。”
“你说得没错。”玄云子平静的道,“如果不是白铁余的那一出闹剧,玄云子或许永远都是那个心静如水不识人间烟火的玄云子,她不会生出许多的烦恼,更加不会在今天提剑刺向你。”
薛绍笑了一笑,“二者有关系吗?”
“你说呢?”玄云子反问了一声,“你是第二个,让我距离婚姻、爱情和家庭那么近的男人。”
“不过是咫尺天涯,而已。”薛绍也下意识的拿起了酒坛子,发现是空的,“还有吗?”
“没了。”
“我有。”薛绍起了身来,“不过味道不是太好,牛奔自酿的酸米酒。”
“那我宁愿不喝。”玄云子说道。
薛绍微微一怔,坐了下来――好吧,这是她的‘性’格!
“你为何始终不问,我今天为何行刺于你?”玄云子再度问起。
薛绍笑了,“以你的‘性’格,我若反复追问,你大半不会说。我若不问,你反倒会有一些兴趣主动告诉我。”
“我很贱,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绍淡然道,“其实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比较的完美。”
“可是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很贱!”玄云子微微一笑,“世间哪有真正的完美之人?越是外表光鲜超凡脱俗,他的内心或许就比普通人还要更加的不堪和痛苦。玄云子就是这样的另类,有时连我自己都想亲手杀了她,让她得到一个彻底的解脱!”
“那你今天,究竟为何行刺于我?”薛绍总算是问了,就当是出于一种礼貌。
玄云子看着火苗,“《论语》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然后呢?”
“我理解为,人只有到了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才会真正抛开所有的‘迷’‘惑’与烦忧,真正看清自己的心。”玄云子说道,“所以我想试一试,我想看清玄云子这个孽障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想要杀我,而是想要寻死?……不对,如果只为寻死,你有一万种方法,根本犯不着找我代劳。”薛绍说道,“你了解我,你料定我会留你活口问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你是想寻死又不想真正去死?……好吧,这才是你的‘性’格!”
玄云子沉默,算是默认了。
“那你又看到了什么呢?”薛绍问道。
“红鸾星动,天劫将至。”玄云子说道,“十二岁那年,我的先师祟山潘天师对我说了这样的话。他说我是他所有弟子当中悟‘性’最高的那一个,但也是尘缘最重的那一个。终有一天我会遭遇我的天劫,就是当我红鸾星动,婚姻即将降临的时候!”
“你信吗?”
“为何不信?”玄云子说道,“天师的说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推算预言,而是他真正了解我的内心究竟有着怎样的挣扎和痛苦。红鸾星动婚姻降临之时,我要么浴火重生悟道超然,从此了无牵挂飘逸似仙;要么彻底的跌入红尘,变成我曾经鄙夷怜悯的凡夫俗子,永世不得救赎……这不是天劫,又是什么?”
薛绍不由得暗自叹息,心说玄云子就是懂得太多、想得太多,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就像是一个超一流的心理医生,别人的任何心病她往往都能驾轻就熟的去医冶。
但是医者不自医,她偏偏就是治不了自己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