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的有几个问题……第一个是,世界上有没有百分之百会灵验的预言?”
陆沉吟片刻,想起预言里令自己最提心吊胆的“死亡”二字,首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本来他对于”预言是否会应验”是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的,毕竟之前自己的能力就是通过梦境穿梭于不同的宇宙,因此也知道未来以平行宇宙表现的不确定性。
“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怎么认为呢?”
穿着黑袍的「死神」幽鬼从阴影里走出来,她因为干瘦,黑色的袍子像是挂在某种支架上,隐隐看得见肩骨方形的痕迹。
十三看了看这位前辈,眼睛不自觉地盯着对方躯干上缝线的地方看了看,转过脸吐了吐舌头,心想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看,这位都有点恐怖啊。
“虽然概率叠加起来比较微末……但有这个可能性。比如每个未来事件的发展如果抽象画成文氏图(Venn diagram)的话,可以概括很多有类似事件发生的平行宇宙,而这些概率云交集的地方就是所谓的「必然的未来」。”
“没错。所以‘百分之百会灵验的预言’是存在的。”
幽鬼点点头。
“那……有人会有这样的能力吗?”
陆还抱着点侥幸心理,心想自己这刚才脱单,和女神有点实质性进展,预言第二句的前半部分“爱情”的部分已经应验了,要马上就谁“死亡”了总归不是好事。
“有啊,你自己之前不就有类似的能力。”
幽鬼听他说了预言的内容,心里大概就有了主意,只是她逗小孩子玩儿,故意话只说了一半。
她观察着自己这个门徒,阳光下少年清秀的五官,和那双细长的,狐意十足的眼睛总让她想起某个恣意妄为的女人。
那女人也是有这双眼意深深的狐狸眼,秋波暗送,顾盼生辉,勾得黎家那个风流浪子魂儿都没了,能为了她安定几年。
斯人的音容笑貌早该淡去,隔着十年的岁月,却又似是故人来。
故人的独子似乎有过一个很坎坷的童年。
初见的时候她就思忖着,这孩子明明还在应该向父母撒娇的年龄,就已经有着和年龄不符合的成熟感——
当初劝他的母亲别跟着黎家那个狗东西完全劝不住,她总觉得有些亏欠那个故人,也希望至少能看着这个孩子越过越好。
在陆看来,数月前自己和十九的相遇包括十九给了他投名状都像是巧合,也是他转运的开始。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之前估摸着十九是个糊涂蛋子,故意请梧桐那老家伙给了十九两个投名状,而不是一个投名状,一个任务卡的,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冷漠的女人。
眷顾他的,从来都不是圣主,也不是轻浮的幸运女神,而是另外一种神明。
看着眼前少年老成的家伙颇受打击,终于露出有些沮丧的神情,恶趣味得到了满足,死神还是慢吞吞地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事在人为不是吗?现在的条件是‘预言必须实现’。预言只是说了需要‘爱情’,‘死亡’两个元素不是吗?”
幽鬼看着少年闻言一扫愁容的样子,心想,这才是这个年龄的少年人应该有的笑容吧。
虽然本有些质疑那个女人当时决定让这孩子在平民区长大的意图,但眼看着其他黎家的子弟那副没什么出息的样子,她渐渐有些理解她的教育方式了。
野生野长,适者生存……
缺失的父母像是一张白纸,其实比很多产生负面影响的父母好,反而是种无为而治。
她记得故人遗书里写: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没听你的劝执意还是跟着黎牧私奔了,但希望你可以既往不咎……如果遇到我的孩子,念及旧情,希望你可以照顾照顾他。我不愿他活得像其他子弟那样拘束,或者像我这样浪迹天涯,只愿儿能,遂心如意,自由如风。”
遂心如意,自由如风。
这确实像是那个任性的女人说出的话。
且还不说十年消不消得了气,得知故人死讯的瞬间,幽鬼就早已原谅她了,满心只想着如何寻到她那个流浪在战区的儿子。
看着认识以来,那张酷似故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的真心的,舒心的笑容,幽鬼心想,或许遂心如意做到还相对容易些吧——
「死神」的干儿子,阎王要真来收命的时候,生死簿都能给他改了,之前他在地下格斗场的时候她就给他改过好几次。
如今黎家老头子知道了他的存在,以他父亲的身份和母亲隐藏的身份,即使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给他摘。
只是啊……
敢问多少人,在世间诸多的桎梏之下,能自由如风?
陆注意到死神盯着自己看,那双平日里幽蓝色的眼睛,像是冰湖表面出现了什么裂缝似的,某种温柔的情绪像是冲破河堤的春潮,扑面而来——
他本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基因药剂和健身变帅了,不仅女神都对自己投怀送抱,而且特别招老阿姨喜欢,但细想之下觉得有不太对。
那种眼神,和艾丝蒂看自己的眼神不太一样。
反而像是记忆深处面目已经模糊的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春风一样,温暖又湿润,吹得万物生长。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种情感,毕竟缺失太久了——但被她这么看着,既有点别扭的不舒服,胳膊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又心头有点暖暖的,好像回到了那个雨夜,L和山荷叶都靠在自己身上睡觉的感觉。
“……只要‘死亡’应验的话就行了吗?”陆喃喃道,“那如果我创造死亡,也是可以的?”
幽鬼点点头,心道,这小子有点死心眼儿,还得自己一点他才想得到……估计是从他爹那里遗传到的轴劲儿。
死神的门下,难道还不知道人除了可以被迫接受死亡,还能给别人带去死亡的吗?
既然只是‘死亡’的结果是必然的,那可太简单了。
陆边露出L嘴里那种“有点瘆人”的微笑,边按了按手指的关节,任由关节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想杀的人不止一个,那就按照顺序来吧。
跟踪狂“佐川一政”。
卡洛斯。
卡洛斯背后的黎家“嫡系长孙”。
还有……挑起害死自己母亲的战争的那群该死的海盗。
幽鬼看着少年的眼睛逐渐转暗,暗暗心惊。
可能陆自己天天看着自己的「场」,并没注意到每天细微的变化,就像是青少年在冲个子的时候不会注意到自己雨后春笋似的突然增高的身高一样。只是在幽鬼这个观察者看来,少年的「场」从初见时只比普通人稍微稳定一点的,薄如蝉翼的一层已经加厚到了接近十多厘米的厚度。
资质普通的人要修炼到对「场」的控制到这个厚度,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可眼前故人之子不过几个月就练成了,不得不让她也有些叹为观止。
而且这还不是最令她感到惊讶的……
陆身上缠绕的「场」的性质,随着他的眼神杀气涌上来,也从原本的金色,变成了接近黑色的深紫色,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这种性质才是最让她感到惊讶的。
正常人的「场」性质通常也是只有单一的一种——这奇异的场景,是「死神」也未曾见过的。
在陆正略感兴奋地在列着复仇列表的同时,离太阳城最近的空间站里,一场决定“谁去打白工”的划拳,终于划出了结果。
“……你绝对作弊了。”
作为裁判的玛门指着赫麦尔的手。
最后这场落在赫麦尔和L之间——赫麦尔出的是“剪刀”,而L出的是“布”。
“没有啊。”赫麦尔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拿起桌上的牌。
玛门“切”了一声,心知这位要作弊的话可简单了,不屑揭穿他的把戏。
“你次次都赢,又没有预测的能力,这不扯蛋吗?输不起就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