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们又支撑了一段日子。
花思然并不敢进入山中深处去采摘蘑菇,她也没有打猎的本事,不过是在森林外沿尽量努力寻觅罢了,虽然不知道以后该怎样再填饱肚子,但现在起码还能用这种方法勉强撑下去。
然而,仿佛老天捉弄,就连这点生存的希望都不再留给她们。某日在吃晚饭时,小秋突然痛呼了起来,接着剧烈呕吐,身子痉挛,直至昏迷过去。花思然一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她十分恐慌,只好抱着小秋出去找人求救,但村里没有大夫,平时也是跨山越岭去隔壁村的庙上看医的,但因为战乱的缘故,庙里的出家人早就散去到各处化缘去了,或许等战争停下后才会回来吧。
她一个几乎连自己都难以养活的弱女子碰见这等局面,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村人们虽然也十分关心,但他们也无能为力,最终有人提出了送到城里去看大夫......但那可是城里啊,要多久才能到?而且还要花多少钱?
钱当然不是问题了,关键是花思然身上没有钱。
“上来。”
屠户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辆车来,拉着车来到她面前,花思然一个激灵连忙抱着小秋上了车。没有牛也没有马,只有屠户在拼命拉车,争取尽快抵达城里。看着那宽阔的、被汗水浸透了的背影,抱着小姑娘的花思然感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她心里的感激无以复加,已经无法用言辞来表达了。
到了第二天天亮时他们才到了城中,进了城中到处找大夫,但屡屡碰壁,因为他们没有钱。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心的大夫,然而诊断过后,那大夫却是摇头叹息道:“这是阴气入体了,体内阴毒积得太多了,发作时又没有及时送来,怕是......”
听了这话,花思然一下子流出泪来了,哭着哀求道:“大夫,求求你吧,求求你尽力救活她吧,她......她才、她才八岁啊,她还没活够哪......”大夫沉默着,半响后长吁道,“我尽力吧,我给她开副寒毒散试试。”
然而即使大夫愿意一救终究还是没用,过了几天后,在奄奄一息的支撑中,这个才活了八岁的、名叫小秋的小姑娘终究是病逝了,那天花思然把眼睛都哭红了。
少了这个一直拖累着自己的小姑娘,花思然心里无比迷茫了起来,她整个人都恍惚了,好似魂魄出窍。她跟屠户载着小秋的尸体回到了村子,拿了张草席将尸体卷起来便匆匆埋了——他们别无他法,他们连自己都难以养活,更别说厚葬小秋了,入土为安或许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自那天之后,花思然心中充满了悔恨,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小秋,若非是她执意上山采集了那些蘑菇回来煮了吃,小秋也不会落到那般境地。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来的,期间屠户倒是又过来了一趟,再次给她送了比先前大了几倍的一块肉,并且安慰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她再次去祭拜小秋,尽管连用来祭拜的祭品都没有,然而当她来到那粗糙的小土堆面前时,便发觉了有点儿不对劲。很快,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像疯了般扑了过去,拼命刨开泥土,最后重新将那草席翻了出来,但是草席里面空空如也。
她愣住了,彻底地愣住了......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但又好似不想去明白,她什么神情都没有表露出来,因为她内心实在悲痛到了极点。
她想起了那日一群穿着甲胄的兵卒闯进自己家中对自己及家人做下的暴行,想起了被俘虏到兵营时与小秋的相依为命,想起了被兵卒们戏弄时那救下了自己并丝毫不嫌弃自己的、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小校尉,想起了得以回到家乡后却只能努力找东西吃的艰难日子,想起了屠户送给自己的肉,想起了小秋病逝前似是毫无挣扎的安详样子......
她终于崩溃了。
她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家里的,她默然地将仅剩下的破旧衣衫系在一起,然后挂在房梁上。她取来马扎,站了上去,将自己的脑袋套进布圈里,随后踢开马扎。一开始还在稍微挣扎,但很快身子渐渐停止了挣扎,渐渐不动了,直至完全一动不动,双手双脚静静地垂了下来......
直至最后,她依旧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生于这个世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