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个身份高的人都喜欢特意把一个房间装设成书房,摆上书、瓷器、木器等各种精致玩意儿在书房里,也常常在此接待客人,好显摆出自己的品味一样。苏二五也给自己弄了个书房,不过碍于自己的财富实在不足,他并没有特意购进瓷器木器等物,也就摆上一些经书,书房里的陈设颇显得有些寒酸,若是让那些世家的人看见想必会大大批评一番的。
苏二五对此也没有太多所谓,他虽然也会注重表面的精致,但他终究是个重视实干的人,既然暂时没钱那自然不会为了充面子特意去购进那些价格昂贵的玩意儿,虽然元通明老爷子给了他一笔钱——但这一万缗钱却是用来办婚事及好好安置那位吴郡元氏之女的。
他从未见过那位吴郡元氏之女,也没有见过她的肖像,若是要看一下肖像其实也是问题不大,不过对他来说这就是一场政治婚姻,因而看不看也没所谓,毕竟就算那个吴郡元氏之女是个极丑的胖女也会忍受着过的。明明不过才十五岁,但在这个年纪下的他性格之冷酷和伪善足以让无数同龄人为此吃惊,更会让更多比他年纪更大的出色的人欣赏。
苏二五就是在书房的时候接到了他母亲和妹妹终于到来的消息的,不过同时也有另一个消息——一个自称是景阳山好汉陆承花的人来找他了,他稍稍回忆一下,便记起来这个人了,因为陆承花那张阴柔的、比一般女人还好看几分的相貌实在是太深刻了。不过他并不打算立刻去见陆承花,毕竟比起外人,还是家人更重要,于是他连忙从书房启程随着下人前去母亲的房间。
在这短短的路上,一向镇定如他竟是隐隐有些紧张起来了,他不禁哑然失笑,明明他在战场上面对敌军都没有这般没来由的恐慌,现在快要见到他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家人时却显得如此忐忑。不过这样的忐忑终究是一时间的,毕竟这段路程实在是太短了,只是在同一个宅子里。
不久后他终于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此刻王氏和苏初一正在侍女小柔的引领下打量着她们的新房间,苏二五压制着内心的隐隐激动,但还是忍不住叫唤了一声:“母亲。”这一声不大不小,却刚好让王氏听见,她连忙看了过来,发现了站在门口既是面熟又是陌生的少年人,但也一下子认出了他来。
王氏打量着他的面貌,倒是觉得比他以前更加沉静成熟了,个子自然也更高了,尽管带有几分文雅的气质,但常年在外的军旅生涯也赋予他一些显然的痕迹,尽管年纪尚轻,却是少年老成,王氏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泪水猛然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暗暗想着他这些年来肯定受了不少苦......她倒是忘记了自己这么多年承受的苦楚或许更多,但真正善良的人关心别人的时候,却往往反而忽略了自己曾受过的痛苦。
见到自己母亲突然的反应,苏二五竟是莫名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站在一边的苏初一亦是茫然地抬起小脑袋看了看忽然落泪的母亲,又望了望门口那个似是有些眼熟却又觉得十分生疏的少年,一时间对外面世界的新奇事物兴奋如她也失去了往常的大胆,变得怯怯的。
苏二五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很快就重新镇定下来了,命令小柔先带着他的妹妹苏初一出去,带她去看那些在他们还没到来前就提早买好的给孩子的玩具。待小柔带上苏初一离去后,苏二五走上前去,扶着王氏坐了下来,然后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陪她寒暄了起来,问一问这多年来他不在她身边时村子里的事情。
明明他在战场上是一个勇武机智的将领,可在生活中却又能如此体贴细心,比如提前为她们想好她们可能遇到的困难并准备好,包括为苏初一这等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准备的玩具,及现在陪伴自己母亲时也能充满体贴。这倒不是说他十分温柔,倒不如说这是他伪善的本能,在千锤百炼的生活中他已经将伪善的做法刻进了骨子里,即使面对家人也是抱有这种伪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显然家人也对此十分满意。
这种伪善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给予苏二五源源不断的力量,倒不如说这种伪善的本质就显示着强大,因为这也意味着伪善者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真正表露自己的信任,由此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刻也会盲目哀求别人,而是想尽办法自我救赎。显而易见的是,这种将伪善化作本能的人注定不能享受真情流露的幸福,还必须时刻注意自己是否有失体面以至于让事情变得糟糕。
在儿子的安抚下,王氏内心的汹涌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既为他的懂事而高兴,却也终究想起了更现实的问题,她那双细细的不被岁月磨平的柳叶眉蹙了起来:“你怎么要娶吴郡元氏之女了?”看得出她对这门婚事并不太满意,也不如常人那般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高兴,反而是忧心忡忡。在常年的岁月中饱满痛楚的她,很明白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到底会导致多么糟糕的后果,这也是一个明事理的母亲应有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