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推到她面前，面汤飘香，葱花诱人。唐千鹤终于抬起脸，看着他：“无功不受禄。”

修生生笑：“所以，这碗面不是白给的。”

唐千鹤有点诧异。一碗面而已，她当然不会付不起晶核，修生生也不可能知道她不差这点钱，那么他开出的条件，只可能是玩笑式的要求了。

他会要求什么呢？

她承认她有点好奇，所以她放下了筷子，问：“你想要什么？”

“下次出发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走。”

唐千鹤听完了，没明白，把他的话放在脑子里重放了一遍，开始怀疑其实是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理解错了，不然她怎么觉得修生生的意思是——

“……你想我加入你们？”

“‘加入’这个词太官方了，我个人觉得这种情况应该称作……‘一起旅行’。”

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温和又不失亲切地诱导她：“不觉得很棒吗？到世界各地旅行，看当地的风景，遇到有趣的东西就带走，不喜欢了随时都可以丢掉，每天睁开眼都是新的一天，充满未知和惊奇……真真正正的，过自己的人生。”

喜欢，太喜欢了，这样的生活，做梦都想要。

他轻轻伸出手，修长食指划过她的左边眼角，留下一抹暧昧不清的温暖，轻声说：“我想我应该没看错，这双眼睛，并不是甘愿平庸地度过一辈子的人该有的。”

没人会真的愿意平庸一辈子。

“……听起来真不错。”她低声说。

修生生微笑，他确定她动摇了，但他更清楚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跟他走，他等着她的反击，甚至暗自期待她会给他出什么难题。

“你知道你的队员对我怎么想吗？”

唐千鹤没让他失望，甚至她的反击方式和他所预料的大相庭径。

围魏救赵吗？好主意，不过这难不倒他：“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个体，我无法控制他们的思想，但我能看出他们对你的态度……你已经拥有三个支持者了。”

三个。唐千鹤想，是指大武、本杰明还有他自己吗？凶兽小队里总共就五人，三比二，确实不错了。但他再聪明，也没猜到酒井兰对她的厌恶程度足以抵消这项优势吧。凶兽们诚然都是些肆意妄为的霸道分子，但他们同样看重同伴情谊……

“你们队伍里，那个叫酒井兰的女孩子，似乎非常的讨厌我。”唐千鹤淡淡说，“即使这样，你也执意要邀请我‘一起旅行’吗？”

修生生微怔：“她讨厌你？你哪里看出来的？”

哪里都看出来了，唐千鹤有点心酸地想，前世还算得上是半个闺蜜呢，结果这辈子被人家用大剑指着鼻子恫吓离他们远一点……

她沉默不语，修生生却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笑起来：“她不是讨厌你，而是害怕。”

害怕？那个女汉子代言人酒井兰？阁下在逗我？

“真的，”修生生诚恳地为队员洗白，“酒井如果讨厌一个人，她会直接从肉体上消灭对方。”

没错，她差点就要被酒井从肉体上消灭了……凶器就是那把大剑。唐千鹤木然地想。

修生生若有所思：“其实在我看来，酒井应该是挺喜欢你的。”

对他这份迷之自信，唐千鹤只有一个感想：队长，请务必洗洗眼睛，或者洗洗脑子。

忍不住挑衅：“如果她就是不喜欢我呢？如果你们队里其实除了你谁都不欢迎我，你也愿意带我一起走？”

修生生挑了挑眉，含了一丝笑：“这是在对我撒娇吗？”

“……”怎么可能！

“不是撒娇的话，就不要举这种假设。”他敛去了笑容，露出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威严，“因为我会以为你是在暗示我，在同伴和玩伴之间选一个，我非常讨厌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题。”

唐千鹤说不出话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如果说她从没想过自己能独占他……那是骗人的。喜欢一个人，就会希望他是你的，从头到脚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你的，全心全意只看着你，任何时候都会站在你这边……但甚至连“独占他”这个念头，她都从没妄想超过一秒钟，不只是因为清楚自己做不到，更是因为她觉得，如果他能为她离开‘深渊’，那他就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了；如果他是能在一个地方稳定下来，能长久地眷恋着一个女人的人，那她也不会这样迷恋他了……

女人总是容易迷上坏男人，但聪明的女人从来不会妄想自己就是那个让浪子回头的人。真正的浪子从不回头，能被拉回来的都是假货。

所以她也不会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

喜欢着你呢。但我有这份喜欢，就足够了。

将来也许会找一个看得顺眼的男人嫁了，像你说的那样待在一个地方平庸终老；也许我至死都是孤身一人，死前只有我养的猫舔着我的手指，为我送终……但我永远会记得这一天，有一个我非常喜欢的人，向我许诺一份我最向往的生活……

虽然只是作为“玩伴”呢……

胸腔里有什么禁锢松开了，伴着钝痛心里空了一块，但又有一种全新的东西填了进去，使得疼痛不至于难以忍受。再过一些时候，那个空出的洞也会长好吧，那时就可以彻底告别这段仲夏夜之梦了。

她静静地看了黑发青年一会儿，轻声唤：“生生。”

对方怔了一下，唐千鹤笑起来，神情有点俏皮：“那天看龙彩儿这么喊你，我就一直想也这么喊一次呢。”

没等修生生反应，她就站起身，说：“我得走了，小妮还等我给她带吃的呢。再见。”

再见。

谢谢你的邀请，但我不能接受。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我救回了文蓁和木兰，还认识了简妮、宋必方……我的世界就在这里，只要他们还在，我就会很快乐。

在那个温泉里，我曾迷失了初衷……应该感谢酒井毫不留情地打醒了我。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犯错了。

唐千鹤走出了弥漫面香的摊子，走进了阳光下，走向她所认定的人生，脸上依旧是微微的笑意。走到转角时，她到底没忍住，回过头看了那个大约她再也不会去的面摊一眼——

修生生还坐在那里，他不知看了她的背影多久，才会她一回头，就直直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真好看。让这张好看的脸露出这种若有所失的表情，是她的错吧。

但她并不担心，这点失落，他很快就会忘掉的，很快就会发现新的乐趣，还有新的玩伴，他的人生永远充满色彩。

她站在灿烂阳光里，眯起了眼睛，对他挥一挥手。

他像是笑了，又像是没有，她看不清，因为阳光太刺眼了。转身，她再没有迟疑，快速地走过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