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在北归的生日晚会上，注意到唐千鹤的，不止北归与简妮两人。

坐在玻璃窗边搅拌卡布奇诺上的奶泡，聂晓晴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夜晚——熙熙攘攘的晚宴人群里，自己一眼就看到了北归，而北归则看向了唐千鹤。

从某种层面上讲，是北归将聂晓晴的注意力引向了唐千鹤，而一旦认出了唐千鹤，聂晓晴的瞳仁里就燃起了尖叫的火焰，那火一直烧进了心里，令她又惊又怒，既憎且恨，以及无法抑制的恐惧。

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孩子走进来，他没怎么找，就发现了正向他微微招手的聂晓晴。

他在她面前落座，偏头对侍者说要一杯美式咖啡，聂晓晴在对面看着他，看他的额发，他的五官，比起三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甚至连心意都是。

侍者退下了，北归回过头来，他额前的碎发微微垂着，下面是令她心动的深琥珀色眼睛。

有好几次，聂晓晴其实捕捉到了，这双眼睛深处的感情，其实与她以前迷恋过的那个人非常相似，都是空茫无边的冷漠，像夜里的撒哈拉。

聂晓晴让自己回神，嗔笑：“你迟到了。”

北归笑了笑：“抱歉。”

他并没解释迟到的原因，甚至连这句“抱歉”都有些漫不经心。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见，但以往都是因为工作上的缘故，像这样提前约好次日在咖啡厅相见，邀请者还是女方……北归就不得不谨慎对待了。

考虑到未来他们之间还会有很多工作上的接触，他没有直接拒绝，但他觉得有必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态度，所以他选择迟到，如果对方识趣，就该知难而退。

他的暗示，聂晓晴确实收到了。北归并没有让女孩子等他的恶习，事实上他的风评一直不错。

强大，有能力，颜值高，另外，难得的洁身自好。

聂晓晴难以想象自己上一世为什么会错过了这个人，也许是因为那时他完全地站在对立面？那时他甚至为另一个女人削下了她的头发，不加掩饰地威吓她……

抿一口咖啡，她将嗓音放柔：“之前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北归一愣，想起她之前送给他的礼物：一个用晶核制作的奖杯。重点在于那个奖杯足有人类的小臂那么高，握在手里沉甸甸，而它的原材料用的全是中级晶核，粘结晶核的“胶水”也是可食用的草莓味凝胶。也就是说，如果北归愿意，他可以每天早晚闲着没事，从“奖杯”上掰下一小块晶核，然后丢进热水里，当泡腾片吃。

不得不说，聂晓晴还是很清楚北归的喜好的。和前世不同，这一世的北归格外钟情于收集晶核，送他这个，绝对投其所好。

大约那个诚意满满的奖杯还是起了些作用，接下来两个人坐着聊了会儿天，气氛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好了很多。北归愿意配合的时候，他能把最冷淡的女孩子逗笑，何况现在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对他志在必得的女人，你情我愿，你来我往，其乐融融。

但终于，北归觉得他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

不知怎么，虽然他已经和聂晓晴合作了相当长的时间，但只要对着聂晓晴的时间一长，他就感到一阵无名烦躁。

人与人之间，有时大约就是差了些眼缘。

聂晓晴察觉到了他的去意，既不甘又怨念，咬了咬唇，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子，缓缓推到他面前。

北归有些诧异，然后笑起来：“我的生日才刚过，不用急着送明年的吧。”

她矜持地说：“你看一下就明白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扬了扬眉，北归拿起那个金属盒，输入密码，盒盖自动打开，他散漫地瞧了一眼，然后抬起眼，看向聂晓晴。

“‘超高级’。这是爸爸给我的嫁妆。”她有些骄傲，“现在来说，大约全世界只有这一颗。”

北归敛了敛瞳子，单手合上金属盒，放回她面前。

“这么贵重的嫁妆，还是好好放在家里保管，随便带出来，当心遭贼惦记。”

他似乎已经准备起身结账了，聂晓晴有些惊愕，她清楚超高级晶核对北归意味着什么，这些年，北家也从不掩饰他们渴望得到超高级晶核的野心。

诚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他至少该问一下，她想用它换什么。

北归站了起来，聂晓晴再顾不得许多，拉住他的衣袖：“当我一个月的男友!”

他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聂晓晴有些懊恼自己把价开低了，但她刚才是真的怕了，怕他对她最有自信的筹码都不屑一顾。

事实上，她这个价开得正好，再高一点，北归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直接扭头就走。

他正在沉吟，正在踌躇，正在犹豫，他们都知道。

聂晓晴立即提醒他：“只要有了这枚晶核，你一定能升到s级，现在世界上还没有s级的异能者，你不是一直想成为第一个吗？”

北归沉默。

她说的只是不足为道的表面。真正令北归心动的是另一个可能性——天人升到s级之后，实力与体能都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极可能异能者也是如此。如果他能升到s级，或许他坏损的心脏就能不药而愈。

如果有得选择，为什么不活下去？

她开的价格不算过分，事实上北归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时间竟然如此值钱，一个月能抵上一枚超高级晶核。

那为什么他还在犹豫？这么明显的，百分百对他有利的交易……

北归有些茫然。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从一只散漫的树袋熊，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勤勉人士”，他只是隐隐觉得自己需要跑得更快一点，站得更高一点，然后……仿佛就能迎来什么不一样的风景。

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打开又关上，门上的铃铛发出清悦的鸣音。聂晓晴离开了。

在走之前，她将那只金属盒放在了北归的手边，就贴着他的手沿，冰冷的金属无声地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我把它留在这里，你可以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别那么看着我，我只是想要一个让你正视我的机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聂晓晴这么说，然后深深看他一眼，走了。

被美丽的妹纸表白了，北归开心吗？

唔，至少他重新打开金属盒子，看着里面那颗世上第一无二的超高级晶核时，心情确实有点愉悦。

最终，他将金属盒子带回了家。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他还觉得，其实他不用多想，睡一觉，明早起来，他就会愉快地接受这笔生意了。莫名其妙的不良直感什么的，都滚边去吧。

他打开了自己房间里的私人保险柜，将那个金属盒子和保险柜里的小金猪摆在一起。如果哪个小贼能成功撬开这只小金猪，只要往里面看一眼，他就会当场幸福得晕过去——卧槽这么多的高级晶核！！

是的，这些年北归一直致力于用各种手段搜刮晶核，但事实上他一个人是吃不了这么多的，人参鹿茸补过头了还会流鼻血，何况晶核？

所以保险柜里的这些小精灵，是北归为他未来的新娘准备的。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他未来的另一半会喜欢这些，有女人会真正讨厌支票和宝石吗？没有吧。

为雌性准备能把她砸晕的金山银海，是雄性求偶时的惯用手段，烂俗，但确实好用，而且事实上……如果一个雌性不答应你的求欢，很可能是一座金山不够，需要再追加一座。

北归躺到了自己那张大得有点冷清的床上，蹭了蹭枕头，沉沉睡去。

他梦到了一个苍老的教堂，傍晚时分，落日余晖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地面打出一片彩光，朦胧，暧昧。教堂里的尽头，竖立着一个白色十字架。有人站在十字架前，是个男孩子。

北归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了半空里，又或是与教堂融为一体，视角微妙，视线凌乱。他看不到那个十字架前的人的脸，但他想，那个男孩子一定是在等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人，因为他的手臂，他的双足，他所有的肢体语言，都这么说了。

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女孩子，头顶有一个很可爱的发旋。

他们开始交谈，北归迫切地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的声音像是穿过了漫长的隧道，传到他耳中时已经变得模糊而无意义。

突然男孩吻住了那个女孩。然后北归突然发现了，那个男孩和他长着一样的脸。

梦境里，有时候你会忘记自己的脸。

梦醒后，也很少有人会记得完整的梦境。

次日，北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记得昨晚自己梦到了自己站在西区教堂里，在等待什么重要的东西，但等的是什么，究竟等到了没有，已经无迹可寻。

有点烦躁刮掉脸上的剃须泡沫，他用清水洁面，然后换上外出衣物。

他决定去基地外头和丧尸好好玩会儿，消散那股无名怒火。

……

傍晚时候，发泄了多余精力的北归，懒洋洋地从外头回来了。

他双手插袋走在街上，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那是当然的，他没让任何麻烦的液体溅上他的衣服，早上他出去时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清清爽爽……顶多鞋面脏了点，但那种事没人会在意。

是立刻回家洗澡，然后愉快地窝在床上打游戏，还是去找些别的乐子呢？

正这么想着，他就看到唐千鹤背着一个女孩子，远远地从对面走了过来，他微怔，接着脸上不自觉地笑开了。

真巧。上周五的晚宴之后，他一直没机会问简妮关于唐千鹤的消息，现在她却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加快了脚步迎过去，很快发现唐千鹤此时的心情似乎很糟糕，脑中掠过好几种猜测，嘴里却毫不迟疑地招呼：“唐小姐！”

唐千鹤顿了顿，终于注意到了他，眉心稍稍舒展开，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想绕过他继续向前，北归忙拦住她，问她怎么了，她迟疑了一会儿，问他——

“你在医院有没有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