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鹤惊魂未定，望着修生生。他亦凝视她，默然的面孔，目光沉沉。

“大嫂……血，血！”池小楼脸色发白，使劲拉她的袖口，提醒她留心一下自己的现状，同时眼角悄悄瞄着修生生，生怕这个天人突然狂性大发。

唐千鹤回过神，低头一看自己正往外汨汨冒血的手腕，心里顿时一沉，有些慌张地抬眼看他，这一看，却令她目光凝住——

他受伤了，而且伤得不清，白衬衫上多出了一大蓬血花，衣料吸饱了鲜血，红得刺目。那蓬血花对应的位置是左腹，左腹里有重要器官肾脏……肾脏的血管十分丰富，伤到这里的话，无论人类还是天人都可能死于大出血。

紧了紧手指，她低声问：“你的伤……不要紧？”

“啊，这个。”他笑了笑，“已经开始愈合了。”

他身上那股冷凝和沉郁已经散开了，眉宇轻松适意。

她抿了抿唇：“二次回溯……有副作用。”

他颔首：“我明白。没关系，这点伤不会致命。”

他先前已经听她说过“二次回溯”的副作用，所幸这次虽然伤在要害，但伤势还在可控范围内，天人的自愈能力向来不错，回去之后休息几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不至于用智商去换性命。

他向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动作扯动了伤口，疼痛加剧，他神色不变，手势极稳地剖开了丧尸女王头颅，然后有些意外地看着里面的两枚晶核。

拾起它们，借着月光，他观察了一阵，确定这是两枚类超高级晶核——能量的纯度比不上超高级晶核，但也相距不远。

唐千鹤也注视着那两枚晶核，它们就是她此番来利贝诺的最终目的。

修生生走了过来，捉起她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其中一枚晶核放到了她掌心，唐千鹤注意到他的指甲仍旧维持着尖锐的形状，黑色羽翼上的倒刺也还没消退，这些都说明他的身体还处于临战状态……或者该说是，掠食状态。

但他甚至没多看她腕间的猩红一眼，将晶核交给她后，说了一句“我去另一边等你，收拾好了过来”，便转身踏入了长廊深处。

脚步声渐行渐远。唐千鹤默然，闻着空气里的血味，她的血，以及他的。

这条长廊宽六米，全长约一千二百米，有三百扇舷窗，月光从舷窗照进来，将地面分成光与影的拼图。

修生生走到某一扇舷窗之后，就不再向前了。

长廊是半封闭的状态，空里的血香散不去，依旧浓郁，青年采取了一些暴力手段打开了固封的舷窗，带着咸味的海风涌进来，他眯了眯眼，觉得好多了。

如果有人能看到他此时的瞳仁，就会发现那里不是纯粹的黑，而是在幽黑之中，泛着点点暗红。

对着月光，修生生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指节修长，掌心洁净，唯独食指的末端沾了她的一点血，大约是之前递给她晶核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这只手，那时其实很想直接了当地划开她的脖颈，让更多的猩红的液体喷出来。

异香太诱惑，在狭窄封闭的长廊里，唐千鹤血液的气味被放大了数倍，反复地在长廊里回荡，修生生很高兴那时并没有其他天人在场，否则他不但要控制自己的欲望，还得分心干掉陷入疯狂的同类。

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月光之下，那只沾血的食指格外诱人，血香化成了一个个幻象，每个都带着罂粟般的诱惑，脑海里似乎又响起了“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的声音。

他顺应了那个声音，将手指含进嘴里。

那个声音像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似的，戛然而止，然后他听到了一声真实的叹息。

修生生微怔，随即意识到那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自己潜意识里竟然遗憾了这个地步……大脑下了“不能咬”的指令，身体却不满得要靠叹气来表达郁闷……

她血液的味道和他的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并不浓烈，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口感，悠远清澈，像一首刻在石碑上的十四行诗。光看味道，有点像在来利贝诺之前，他喝到的那种叫“血的终焉”的饮料，但无论美味程度还是内里蕴含的能量，都不是那种廉价饮料所能比拟的。

饱含能量的血液在味蕾绽开的时候，食用者的灵魂仿佛也被攫住。

只要吃过一次，就永生难忘吧。幸好她平时不会散发出这种恐怖的血香。异能者的皮肤并不能隔绝血香，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保护吗……

说起来，她曾说有人称她的血味像果子啤……是谁？爱神？什么眼光……如果这是果子啤，天人们早就改吃素了，谁见过这么诱人的“果子啤”？

大战之后，浑身都松懈下来，黑发的天人倚着舷窗，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月色。

空气里的血味淡了好多，是他自己开的窗，现在反而有点舍不得了。

深深嗅着空里的余香，忽然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他偏过头，看着走廊的另一端。很快，走廊里响起有些匆忙的脚步声，接着两个身影从视野尽头跑出来。

看来有什么事发生了。

修生生离开了舷窗，迎向他们。

唐千鹤也看到了他，有些着急地说：“小楼说听到了奇怪的超声波，四面八方都有。”

修生生看向池小楼，后者之前被他的摄人气势震到，此时面对他还有些不自在，但仍是条理清晰地说明了他发现超声波的过程，末了道：“现在飞船里到处都是超声波，而且声波频率一直在变化，我怀疑不久后就会变成次声波。”

次声波本身并不可怕，但某些频率的次声波和人体器官的振动频率相近，容易和人体器官产生共振，共振到某种程度，可能会导致内脏破损、血管爆裂甚至其他更严重的后果。

普通人是听不到超声波和次声波的，池小楼能听到也并非因为他是异能者，而是他的听觉器官恰好与常人有异，所以能捕捉到常人无法发现的声波。

修生生略一沉吟，问：“你能不能分辨出，超声波频率变动的时候，是所有超声波同时发生变化，还是以某个点为中心，开始向四周扩散？”

池小楼一怔，闭上眼睛，过了十几秒，蓦地睁开了眼，指着头顶的某个位置：“在上面，中心点是从上面传来的，八点钟方向。”

他们的头上是牢不可破的金属板，穿过这层金属板……那就到了“圆舞号”的甲板了。

修生生利落转身。“跟紧我。”

三人之中，只有修生生记得飞船的构造图，也只有他知道怎么最快地到达超声波的中心。

他们在昏暗中飞快地前进，池小楼发现他们所遇到的所有丧尸都在向外放射超声波，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飞船里到处都是超声波源。

奔跑途中，唐千鹤望着修生生的背影，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喊住了他，然后在他放慢速度的时候，赶上前去，递给他一支小玻璃管。

三根指节那么长的玻璃管，透明纯净，里头装着她的血，瓶口用软木塞塞得严严实实。

方才修生生在舷窗边发呆，唐千鹤则去搜丧尸身上的物资，意外地发现了这个，里面原本装的是枯萎的扶萝花，被她丢掉了，换上了自己的血。

当她向试管中注入血液的的时候，她想的是既然丧尸女王已经死了，那么让他喝点她的血，也没什么……异能者的血液能量丰沛，忽略某些副作用，它的正面效果堪比《七龙珠》里的仙豆，能充当天人的补血剂、肌肉愈合剂、疲劳立消丸……还能帮助天人提升异能。

自制力方面，他已经得到了她的认可。只要他不会像其他天人那样喝了她的血之后，狂性大发地想要把“血源”变成一个喝空的利乐包，其他的小问题，都好商量。

那时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这管血最后竟然用在了这种情景下。她依然不赞成天人在对战前食用她的血液，却不得不承认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事急从权”……修生生先前才和丧尸女王战斗过，伤势未愈，甲板上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万一是和丧尸女王等级差不多的敌人……唐千鹤想想都觉得心惊肉跳，偏偏又不能用时间回溯治愈他，急得鼻尖冒汗，思虑再三，也只能祭出“异能者的血液”这个万灵丹了。

试管和血液一起送了出去，她低声说：“这个，副作用可能比普通的异能者血液要强一些……你自己掂量着吃。”

说完这句她就不再解释了，闭紧嘴巴回到队伍里。

修生生没有犹豫，将试管里的能量剂一扫而空，然后继续向前。唐千鹤在他身后，关注着他的反应——说到底，她还是心存疑虑，害怕她送出去的善意，最后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不过直到他们踏上了甲板，修生生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