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寻又看了一眼西海小世子，犹疑不定地盯着无泪左使。无泪左使便拽着他的手，要进屋。

西海小世子却忙喊道：“无泪左使，还是换一处吧，这里等人收拾一下才能住！”

无泪左使打门口瞥了一眼，果然杯盘狼藉，桌椅都散了架，更别提什么帐子帷幔，全都碎了一地。只好又拉着飞寻，换到一处干净的屋子。

西海小世子吩咐人又上了一桌酒菜。

飞寻闹得也乏了，只坐在桌前，望着酒菜气闷发呆。

西海小世子对无泪左使道：“他一个凡胎肉身，却倔的跟头牛一样，许多天未曾进食了。若不是我趁他昏睡之时喂进去几颗仙丹，只怕早都饿死了！”

飞寻抬起头来，望了西海小世子一眼。西海小世子心下一紧，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无泪左使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给飞寻夹菜，又盛了一碗汤放到他手边。见飞寻还是不肯吃，便生平第一次这样温声说道：“好孩子，先吃饱了肚子，再揍人好不好？”

飞寻抬眼看着无泪左使，瘪了瘪嘴，红了眼圈儿，委屈的跟个稚童似的。

无泪左使拍拍飞寻的手，又道：“你阿娘生你之时是在半夜，还在荒郊野岭，又遇难产。你横着出来一只手一只脚，把你阿娘疼的死去活来。若不是碰巧遇见我，只怕你母子二人就要血崩窒息而亡！”

提到阿娘，飞寻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进汤碗里。

阿娘死的时候，飞寻还不会哭，不知眼泪为何物。或许是阿娘从不在他面前流泪的缘故吧，那时的飞寻何曾想到世事无常，总让人猝不及防！

“你阿娘若见你不吃饭，身上还带着伤，心里该多疼啊！”无泪拿起羹勺舀了一勺汤送到飞寻嘴边，轻声道：“这蘑菇菜心汤里的菜心是从母体剥离出来的，所以带着母体的微苦和新生的清甜，你尝尝。”

飞寻张张嘴喝了进去，眼中晶莹的泪花又滚落下来，砸到汤碗里。

无泪左使见他肯听劝，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西海小世子被这一瞬间的温柔融化了，呆呆痴望着她。

飞寻舔了舔嘴唇，拿起无泪左使手中的羹勺快快喝起汤来，闷闷的眼泪淌到碗里又吞到腹中去了。

西海小世子递过来一块白手绢，怕飞寻不肯用，补充了一句：“是渊儿小时候用过的旧物。”

飞寻伸手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确是旧手绢。手绢上还绣了一枝很好看的山茶花，并蒂的，粉粉的，很是明媚。

西海小世子见他看得仔细，怕他介意，便解释道：“渊儿幼时有头疾，酷爱流鼻涕，所以他娘亲给他绣了许多手绢带在身上，他一直用惯了的。这个是从他身上取下来的，我不过叫人洗干净了，别人没有用过。”

其实，飞寻一眼就认出来这手绢是小黑鱼的。他第一次溺水时，小黑鱼化作大黑龙来救他，就是拿了这样的手绢替他擦了鼻涕的。

那时的飞寻虽心里极度害怕，却并不会哭，只是呛了好几口水，头难受得紧了，眼泪鼻涕一块往外冒，糊了一脸。大黑龙丢给他一块儿手绢，将他装进泡泡里，就下去水里捉那条大水蛇了。

大水蛇好厉害，但是大黑龙更利害，又有利爪，尾巴又更苍劲有力。

飞寻在泡泡里看得清楚，大黑龙的最后一尾巴，带着排山倒海之力将大水蛇击的翻了肚皮，吐出了阿娘和等闲。

飞寻扑腾着小手想去捞淤泥里的阿娘和等闲，奈何水浪太大了没有平静下来，自己又在气跑里不得自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水浪滔天里翻滚来翻滚去，像两棵大水草。

后来大黑龙的利爪刺进大水蛇的七寸处，将他抓起来带回了岸边。大水蛇被一根很奇怪的大绳子捆了之后，就变成一条小水蛇了。

大黑龙吸出了水蛇腹中的一颗珠子之后，就将等闲和阿娘送水面放进小舟里。飞寻的泡泡也跟着安稳落在了小舟里，滔天大浪立即就平息了下去。

大黑龙游过去，在阿娘和等闲的腹部摁了摁，两人就吐出许多水来。飞寻趴过去，扯着阿娘的衣衫摇晃，阿娘却不醒。等闲手指头动了动，飞寻便去拉他的手晃了几下。

大黑龙见人已经没事，就要带了小水蛇走。飞寻急了，一下子就叫出了声：“小黑鱼，小黑鱼！”

……

想起这些旧日回忆，飞寻心里更酸了。但他纵有万般无可奈何，也只好擦干眼泪，将手绢揣进怀里，然后盯着一盘子珍珠丸子一动不动。

那珍珠丸子小黑鱼也经常做，味道很好，是他素日就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