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安城已经不见九尾狐的踪影,无泪左使带着飞寻直奔帅府。帅府门上白绫高悬,绫花居中。大门两侧的白灯笼上,醒目的奠字,刺痛了飞寻的眼睛。
无泪左使本要带着飞寻走后门入后院的,可飞寻固执地要进正门,要与前来吊唁的宾客混在一起上香祭拜。不为别的,只为一次光明正大的祭奠,为了飞寻心里的一分敬重。
棂堂上冯世初的棺木旁,冯家四子已有三子在陪宾客上香、鞠躬、还礼,只剩幼子冯缈还在前线戍守未归。妇孺皆披麻戴孝地跪在一旁火盆前烧纸,泪眼红肿哽咽不能言语。
飞寻与无泪左使三拜已毕,将香插到棂前案子上的紫金香炉之中,三子与妇孺分别回礼。
冯冀虽有伤患却强作精神,见飞寻与无泪左使安然归来,眼圈泛红望向棺木处,希望老父亲闭目黄泉。
三子互望,眼神会意,冯冀便亲自领着飞寻与无泪左使出了厅堂,径直往后院而去。
帅府府上一次陨了一半仆役,冯冀又被皇后解了兵权,闲职在家不能调兵。二子归来时便带了部分亲信,充作家丁以壮武力。二子此次回来,一是奔丧,二是助阵翼王,不叫皇后和吏部尚书一手遮天,害黎民受战乱之苦。
今日祭奠乃是冯帅在阳间停灵的最后一日,次日就要发丧入土。冯世初有赫赫战功累世,巡旧例,发丧之日天子必是要来祭酒送行的。不过陛下楚肃云有病在身,不知能否来参加祭酒仪式。
飞寻才半步就迈进了后院,背后前厅便传来迎驾之声:“太子殿下前来吊唁!”
只听得参拜之声,然后全员肃静。冯冀嘱咐了飞寻两句,就立即回身往前厅而去。无泪左使与飞寻隐于后院墙角,安静听着。
祭奠之礼行毕,便听太子清亮的声音响起:“冯帅乃我朝功勋,溘然长辞,父皇心中十分悲伤。昨夜本宫面圣,父皇还嘱咐定要代他前来吊唁,以示君心。”
冯府三子及妇孺跪拜道:“谢陛下隆恩,谢殿下亲临!”
太子上前扶起三子,一脸忧戚道:“三位将军快快请起,节哀顺变!明日发丧,父皇要亲自前来祭酒送行。”
冯冀问道:“陛下身体有恙,不知……”
太子道:“昨夜见父皇,太医诊脉已无大碍,只是久病之体略虚弱些,精神不似往日矍铄。”
冯冀放下心来,躬身长揖道:“陛下洪福齐天!”
在场诸人皆长揖道:“陛下洪福齐天!”
太子颔首微笑,抬手示意大家免礼,并没有回宫的意思。冯家三子便亲自陪着太子到了偏厅用茶,礼貌叙话。
太子端着茶盏,突然笑道:“冯卿府上有一少年很是不俗,本宫进来时见你领到后院了。想来应是内眷或者远房的亲属,不知可否引荐本宫?”
冯家孙子辈的三个小兄弟正好在陪宾客,隐隐听见太子的话,赶紧寻了空隙都往后院去了。
这来往宾客之中太子党众多,怕是瞒不住了!
冯冀心中虽惊,面色却是不变,只是略略推诿道:“府中前来吊唁的远方亲戚中是有几名少年人,模样倒是清俊,只是都是穷乡僻壤的乡野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怕不懂规矩冲撞了殿下!”
太子笑道:“无妨,本宫只见一见就罢!护国法师一出生就入佛门,后来又远走临横城。所以本宫自小孤单,无兄弟陪伴,故很是羡慕兄弟和睦之家。”
冯冀长揖道:“殿下稍侯,臣先去后院教教规矩,再带来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颔首不语,悠闲端着茶盏用盖碗撇了撇茶尖,喝了一口,似乎很有耐心的样子。旁边有近侍附于太子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太子面色如常,依旧如春风拂面。
厅上宾客大多都是朝中官员携了家属,察言观色最是老道。太子要见重臣家属内院的少年,众人猜测定是翼王无疑,故无人出声,都想见一见翼王何方神圣。
片刻之后,冯冀从后院领来了七八个少年。为首三个身着孝服的是冯氏嫡出子孙,小一辈的三兄弟。后面五个只胳膊上系着短布粗巾孝布的,便是远房亲戚的几个少年。
太子端坐,神色平和。见人来了就放下茶盏,目光逡巡了一圈,独独停留在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低着头敛着一身灵秀,静静立着,等着大家站好了一起行礼。因他身材高挑皮肤又极白皙,羊脂玉一样,在一群少年里也格外出挑。
八个少年,齐齐跪地呼拜。太子殿下免礼后,才都站立起来,皆不敢抬头。
太子耳力却甚好,于八名少年之中居然也听出了有一名少年没有开口亲呼太子千岁,而且断定就是那身材高挑的俊秀少年。
冯冀见太子一直定定看着那俊秀的少年,便上前细细解释道:“还请殿下恕罪,这个孩子自小患有喉疾,口不能语,并不是有意冒犯殿下!”
众人舒出一口气,知道太子不会为难了,却又都替这少年惋惜!可惜了这么好人物的一个哥儿,却是个哑巴!
太子拂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少年面前,仔细打量一番这个哑巴少年。